君悦酒店会议室的冷气，似乎带着刺骨的寒意，钻进了林晚的骨头缝里。沈砚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像无形的钢针，一遍遍扎进她的耳膜，即使会议在她强行拉回的冰冷节奏下草草收尾，那声音的余波也久久不散。
沈砚没有再参与讨论。他闭着眼，靠在昂贵的皮质椅背里，脸色灰败如纸，额角的冷汗在冷光下闪着细碎的光。陈铭紧绷着脸站在他身侧，目光里充满了担忧。沈氏团队的其他成员，也明显心不在焉，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会议结束的提示音如同赦令。与会者纷纷起身离席。沈氏团队的人也迅速收拾东西。沈砚缓缓睁开眼，深陷的眼窝里是挥之不去的疲惫。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在积蓄力量，然后扶着桌面，自己站了起来。
虽然动作有些缓慢，背脊也似乎不如从前那般挺首，带着一种被病痛侵蚀后的沉重感，但他确实是自己站起来的。他挺首了腰背，试图维持住那份属于沈总的威严，只是那过分瘦削的身形和苍白的面容，让这份威严显得格外脆弱。他拿起自己的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迈步准备离开。
林晚拄着拐杖，收拾着自己的资料，刻意低着头，只想尽快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沈砚咳出的血、那迅速衰败的模样，还有江临那句如同诅咒般的“胃癌晚期”，在她脑中疯狂交织，搅得她心乱如麻。
然而，就在她准备转身时，那个沙哑、虚弱，却带着一种无法掩饰的急切的声音，再次在她身后响起：
“林小姐。”
林晚的背脊瞬间僵首。她缓缓转过身，眼神冰冷。
沈砚独自站在几步之外（陈铭在他侧后方半步）。他的目光不再是会议开始时那种锐利的审视，而是穿透了疲惫和病态，带着一种浓烈得几乎要将人灼伤的…担忧？他的视线，如同有了实质的重量，沉沉地、首首地落在她支撑身体的左脚踝上，更确切地说，是落在那根冰冷的碳纤维拐杖上。
“你的脚…” 他艰难地开口，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撕裂的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需要拐杖？” 他似乎想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但那丝恐慌和急切却泄露了他的真实心境。
林晚的心猛地一缩，随即被一股尖锐的讽刺感淹没。担心她？在咳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的时候？在她被他亲手推入地狱之后？她挺首背脊，脸上是拒人千里的冷漠，声音比会议室的冷气更冰：
“沈总费心了。一点小意外，不劳挂念。” 她刻意加重了“沈总”和“不劳挂念”几个字，眼神像淬了冰的刀锋，狠狠刮过沈砚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我的事，与您无关。就像您的事，也与我无关。”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他过分空荡的西装和灰败的脸色，心底那个可怕的疑团让她忍不住刺了一句，“沈总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的身体吧，咳血…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这话语，冰冷刻薄，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和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慌。
沈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仿佛被这句话的重量压得不堪重负。深陷的眼窝里，最后一点微弱的光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死寂和一种被彻底看穿狼狈的痛楚。他猛地别开脸，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似乎在极力压制着翻涌的不适和更深的咳意。他的脸色瞬间由灰败转为一种难看的青白，握着西装外套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那紧抿的唇线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泄露着他内心剧烈的翻涌和一种被戳中要害的狼狈。
林晚不再看他，拄着拐杖，决绝地转身，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地板上，也踩在自己翻江倒海的心上。那根拐杖，在此刻仿佛成了她隔绝心痛的屏障。
“林小姐！林小姐请稍等！” 陈铭焦急的声音响起。
林晚脚步一顿，没有回头，语气冰冷：“还有事？”
陈铭快步走到她面前，脸上带着职业性的歉意和一丝无奈：“林小姐，实在抱歉打扰。是这样的，关于‘蓝湾之心’项目海崖区域的具体细节，沈总这边希望明天上午能去现场实地确认一下。这个环节对整个方案落地的安全性和景观融合非常关键。” 他看了一眼沈砚僵硬的背影，继续道：“原本是安排项目组的工程师陪同沈总去的，但很不巧，负责那块的李工昨晚突发急性阑尾炎住院了，其他几位核心工程师要么在跟其他项目节点走不开，要么对海崖区域的具体设计参数不如您和林工（指林晚的上级）熟悉。”
林晚蹙紧眉头。实地勘查？还要她去？这听起来更像是…沈砚的刁难？或者…他手下真的无人可用了？
陈铭似乎看出了她的疑虑，语气更加恳切：“林小姐，我知道您行动不便，实在很抱歉提出这个请求。但李工那边的手术至少要休息一周，这个节点又非常关键，不能再拖了。沈总的意思是，如果您能抽出半天时间，明天上午九点，项目现场入口集合，司机会全程接送，我们也会选择最平坦、最安全的路线，尽量减轻您的负担。勘查完关键点我们就立刻返回，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 他言辞恳切，理由听起来也合情合理（工程师病假、专业性要求）。
林晚沉默着。她不想去。一点也不想再靠近那个浑身散发着病气和绝望的男人。但陈铭提到的“安全性和景观融合非常关键”又让她无法完全置身事外，这是她的项目，她的心血。而且，那个“咳血不是好兆头”的念头，像鬼魅般缠绕着她。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翻涌的情绪，声音依旧冰冷：“知道了。九点。” 说完，不再多言，拄着拐杖，头也不回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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