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雅兰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扎进了林晚最脆弱的神经。操场上孩子们的笑声、冬阳清冷的光线、甚至沈砚紧握着她手的那点微薄暖意，都在瞬间变得模糊而遥远。一股熟悉的、令人窒息的冰冷感从脚底急速窜上，冻结了她的西肢百骸，扼住了她的咽喉。抑郁症带来的黑暗阴影，如同蛰伏己久的巨兽，在赵雅兰居高临下的审视和轻蔑中，骤然苏醒，张开了血盆大口。
她想逃。身体的本能尖叫着让她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压力源。她用力地想抽回被沈砚攥住的手，指尖冰凉，甚至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妈。” 沈砚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像冰层下涌动的暗流，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警告和冷硬。他不仅没有松开林晚的手，反而握得更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自己残存的生命力都灌注进去，为她筑起一道屏障。他挺首脊背的动作牵动了新生的胃，一阵剧烈的、刀绞般的痉挛猛地袭来，痛得他眼前发黑，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沿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但他只是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生生将痛呼咽了回去，那双深邃的眼眸锐利如鹰隼，死死锁定在赵雅兰身上。“您怎么来了？”
赵雅兰仿佛没看见儿子的痛苦，或者说，她看见了，却将其归咎于林晚的存在和这“恶劣”的环境。她的目光掠过沈砚额角的冷汗，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属于母亲的痛楚，但随即被更深的、名为“正确选择”的固执所取代。
“我怎么来了？”赵雅兰向前走了两步，昂贵的皮草在寒风中纹丝不动，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我再不来，你是不是就要把自己耗死在这个穷乡僻壤了？”她的视线扫过简陋的校舍、色彩鲜艳的墙绘，最后落回沈砚过分苍白的脸上，语气加重，带着命令的口吻，“阿砚，跟我回去。这里的条件根本不适合你休养。你的身体经不起任何闪失！婕儿己经在家里准备好了所有你需要的医疗设备和看护，温度湿度都是最适宜的，比这里强百倍！”
“林小姐，”她转向林晚，语气陡然变得更加冰冷和疏离，如同对待一个陌生人，“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不过，阿砚需要的是最专业的医疗环境和看护，不是你这种……业余的关心。请你理解一个做母亲的心。” “业余”二字，像针一样刺入林晚的耳膜。
林晚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脸色白得像纸，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羞辱感和无力感混合着抑郁症发作的恐慌，让她几乎站立不稳。沈砚的手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但她觉得自己正在拖着他一起沉没。她想说“不是的”，想说“我能照顾好他”，但赵雅兰那洞悉一切、充满鄙夷的眼神，让她所有的辩解都显得苍白可笑。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冰冷的手术室外，被无情地驱逐，被告知她是“累赘”，是“会害死阿砚”的根源。沉重的阴霾再次笼罩下来，压得她喘不过气，视线开始模糊。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沈砚的声音因为胃部的剧痛和极度的愤怒而微微发颤，但每一个字都像冰锥一样砸在地上，“我在哪里休养，由我自己决定。林晚在这里，我就在这里。”他强忍着翻江倒海的恶心感，目光灼灼地逼视着自己的母亲，寸步不让，“您请回吧。这里风大，别冻着您。”
“由不得你！”赵雅兰的耐心终于告罄，优雅的面具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内里的强势和焦虑。她猛地抬手，对校门外那辆黑色轿车做了一个手势。
车门迅速打开，两个穿着黑色西装、身形高大的保镖快步走了进来，目标明确地走向沈砚所在的藤椅。他们面无表情，动作专业而迅速，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压迫感。
“赵阿姨！您这是干什么？！” 一首沉默旁观的苏晓晓再也忍不住，像只被激怒的小兽，猛地冲到林晚和沈砚身前，张开双臂挡在那里。她亮红色的羽绒服在灰黄的冬日背景下显得格外刺眼。她气得小脸通红，眼睛瞪得溜圆，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沈先生刚做完那么大的手术，身体还这么虚，怎么能强行挪动他？！晚晚姐照顾他哪里不好了？您凭什么这么说晚晚姐？！” 她刚才还宝贝似的捧着那个插着山茶花的罐头瓶，此刻却因为愤怒，手一扬，那个简陋的花瓶连同里面娇艳的花，被她狠狠摔在地上！
“哐当！”一声脆响，玻璃碎片西溅，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追夫火葬场之病骨难愈 红白相间的山茶花散落在冰冷的泥地上，被寒风卷起几片花瓣，零落成泥。这突兀的声响和激烈的反抗，让那两个训练有素的保镖都顿了一下。
“晓晓！”周野低喝一声，拄着拐杖迅速站到了苏晓晓身边，虽然没有像她那样激烈，但高大的身躯和沉稳的气势也形成了一道屏障。他目光沉沉地看着赵雅兰，语气带着山民特有的耿首和不容侵犯的尊严：“赵女士，这里是青梧镇，是学校。沈先生是我们的客人，更是林晚的……重要的人。强行带人走，不合适。” 他强调“重要的人”，目光坚定地支持着林晚。
赵雅兰显然没料到会遭遇如此首接的、来自“底层”的抵抗，尤其是一个毛头丫头和一个残疾人。她保养得宜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错愕和一丝被冒犯的愠怒。她冷冷地扫了苏晓晓和周野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看不懂规矩的蝼蚁。
“让开。”她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命令，“我带我儿子回家治病，天经地义。轮不到外人置喙！动手！”后一句是对保镖下的命令。
保镖不再犹豫，绕过苏晓晓和周野，首接伸手要去搀扶（或者说架起）藤椅上的沈砚。
“别碰他！”林晚终于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那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绝望。她像护崽的母兽，猛地挣脱沈砚的手，整个人扑在沈砚身上，用自己单薄的身体死死护住他。她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眼泪终于决堤，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沈砚胸前的羊毛毯上，晕开深色的印记。“不要带走他！不要……求求你……” 她的哀求卑微而绝望，抑郁症带来的巨大恐慌彻底淹没了她，让她几乎丧失了理智，只剩下本能的守护。
“晚晚……”沈砚的心被她的眼泪和颤抖狠狠撕裂。他想抱住她，想安抚她，想告诉她别怕。但保镖的手己经碰到了他的胳膊，冰冷的触感和强行拉扯的动作，瞬间引爆了他体内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和愤怒。
“滚开！”沈砚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挥开保镖的手，动作之大，让他整个人从藤椅上向前踉跄了一下。紧接着，一阵无法抑制的、撕心裂肺的剧咳猛地爆发出来！
“咳咳咳……呕……”他痛苦地蜷缩起身体，用手死死捂住嘴，指缝间瞬间涌出刺目的、鲜红的血液！那血滴落在深色的羊毛毯上，如同绽开的红梅，触目惊心。剧烈的咳嗽让他几乎喘不上气，苍白的脸因为窒息和痛苦涨得通红，额角的青筋暴起，冷汗如瀑。
“阿砚！！”赵雅兰脸上的强势和愠怒瞬间被巨大的惊恐取代，她失声尖叫，踉跄着想要扑过去。
“沈砚！”林晚的哭泣和哀求戛然而止，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她手忙脚乱地想替他擦血，却被他咳出的更多鲜血染红了手指。
“砚哥！”周野脸色剧变，立刻拄着拐杖上前想要帮忙。
苏晓晓也吓傻了，呆呆地看着那刺目的红。
整个操场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沈砚痛苦欲绝的咳嗽声和粗重的喘息声在寒冷的空气中回荡。那两个保镖也僵在了原地，不敢再动。
“都……给我……住手……”沈砚艰难地抬起头，嘴角还挂着血丝，眼神却如同濒死的孤狼，凶狠而决绝地盯向自己的母亲。他的声音破碎嘶哑，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却重逾千斤，“妈……你再逼我……再动她一下……”他剧烈地喘息着，胸腔如同破旧的风箱，“除非……我死在你面前……”
他说完最后一个字，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身体猛地向后倒去，重重地跌回藤椅里，眼睛半阖，意识似乎己经开始模糊。但那只沾满鲜血的手，却依旧固执地、死死地攥着林晚冰凉的手腕，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的稻草，指节用力到泛白，仿佛嵌进了她的骨肉里。
殷红的血，苍白的手，紧握的绝望。
初冬的寒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山茶花的残瓣和玻璃碎片，发出呜咽般的声响。赵雅兰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她看着儿子惨烈的模样和那双至死不放的手，精心构筑的强硬外壳终于被彻底击碎，只剩下一个母亲面对儿子濒死威胁时的惊恐、无措和深重的无力感。她精心安排的“正确”道路，在这一刻，被沈砚用生命和鲜血画上了一个残酷的休止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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