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泠的问题，清冷地回荡在弥漫着血腥和尘埃的大厅里，如同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了意料之外的涟漪。
“你们乐队，叫什么名字？”
雷娅的身体猛地一僵。这个问题，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捅开了被她强行锁上的、属于“过去”的箱子。她苍白的脸上肌肉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刺痛。乐队？名字？在经历了刚才那如同被碾碎灵魂般的“谈判”之后？在这个如同地狱魔窟的医院里？
屈辱和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那个曾经让她和小伙伴们热血沸腾、引以为傲的名字，此刻却沉重得难以出口。
角落的长椅上，正疲惫地试图清理出一块地方躺下的小文和小爆，也猛地抬起头，脏辫女孩小爆的脸上甚至闪过一丝茫然，仿佛这个名字己经被遗忘了太久。小文则下意识地抓紧了身边那个染血的电吉他琴箱，指尖用力到发白。
短暂的死寂。只有浓雾在无声地流淌。
最终，还是雷娅强行压下了翻涌的情绪。她挺首了那仿佛随时会折断的脊背，紫色的短发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凌乱黯淡。她的目光没有看叶泠，而是投向大厅中央那辆扭曲变形的深蓝色面包车，声音嘶哑干涩，带着一种强行凝聚起来的、属于领队的沙哑，如同在宣读一个早己褪色的墓志铭：
“星火残响（Spark Echo）。” 她顿了顿，仿佛这个名字耗费了她极大的力气，“曾经是。”
星火残响。如同在末世废墟中试图点燃却又迅速熄灭的微弱光芒，只剩下一点不甘的余音在绝望中挣扎回响。这名字本身，就带着一种残酷的诗意和末世的宿命感。
叶泠银灰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只是记录下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代号。她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幽蓝的金属臂光芒稳定地流淌着，如同完成了数据录入。
雷娅不再停留。这个名字的出口，仿佛抽走了她最后一丝强撑的力气。她拖着沉重而虚浮的脚步，走向那辆冒着丝丝白烟的报废面包车。车后门扭曲变形，她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拉开一条缝隙。
一股混合着汽油、尘土、汗水和食物腐败边缘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她探身进去，在散落的乐器盒、破背包和杂物堆里翻找着。她的动作牵动着身体隐秘的痛楚，让她眉头紧锁，额角渗出冷汗。
终于，她拖出了几个瘪瘪的、沾满污渍的塑料袋和一个瘪了一半的登山包。里面装着她们最后的口粮：几包被压碎的方便面，几块包装破损、边缘发硬的压缩饼干，两瓶未开封但瓶身布满划痕的纯净水，还有一小袋看不出原貌的、风干变色的肉干。
食物不多，寒酸得可怜，但在末世，这就是维系生命的稻草。
雷娅抱着这些珍贵的“财产”，走回角落。她的脚步有些踉跄，脸色苍白得吓人。她将东西放在小文和小爆面前的地上。
“吃点东西。” 她的声音疲惫至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省着点。艾米醒了也要吃。” 她没有看同伴们惊愕又带着感激的眼神，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项必须的任务。然后，她自己也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抱起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紫色的短发垂落，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只有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着无声的崩溃与强撑的脆弱。
小文和小爆看着面前寒酸的食物，又看看蜷缩成一团、仿佛被抽空了一切的雷娅，再看看地上昏迷但呼吸平稳了些的艾米，巨大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她们默默地拿起饼干，小口小口地、珍惜地啃着，眼泪无声地混着饼干屑落下。
***
二楼，值班室。
浓雾从门缝和破窗丝丝缕缕地渗入，稀释着房间里那股特殊的气息。万曜依旧靠在那面冰冷的墙壁上，闭目养神，如同休憩的猛兽。体内新增的力量与速度在适应后带来的掌控感，以及刚刚“谈判”中彻底宣泄的压力，让他处于一种冰冷的平静之中。
单人床上，轻微的动静打破了沉寂。
苏清雪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剧烈颤动了几下，随即缓缓睁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还残留着浓重的睡意和满足后的慵懒，像只被阳光晒醒的猫咪。她先是茫然地眨了眨眼，似乎还没完全清醒，然后下意识地伸手在身边摸索。
空的。
“曜哥哥？” 她带着睡意的鼻音软糯地响起，带着一丝不安。她撑起身体，浅蓝色的裙摆滑落，露出光洁的腿。当她的目光捕捉到靠在墙边的万曜时，瞬间亮了起来，如同找到了丢失的珍宝。
“曜哥哥！” 她惊喜地叫了一声，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娇憨。她像只归巢的雏鸟，完全无视了房间里的异样气息和楼下隐约传来的撞击声余波（她似乎完全错过了），手脚并用地爬下床，光着脚丫就扑向万曜！
她精准地扑进万曜怀里，双手紧紧环抱住他的腰，脸颊在他温热的胸膛上用力蹭着，发出满足的咕噜声。“曜哥哥你醒了怎么不叫我…清雪一个人睡好害怕…” 她仰起小脸，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水光，带着委屈巴巴的控诉，仿佛真的被遗弃了很久。
万曜睁开眼，冰冷的眼底映出苏清雪那张写满了依赖和独占欲的娇艳脸庞。她柔软温热的身体紧贴着他，带着少女特有的馨香（混合着尘埃和消毒水），与楼下刚刚经历过的冰冷“谈判”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那只蕴含着恐怖力量的大手，习惯性地落在了苏清雪凌乱的头顶。粗糙的指腹不算温柔地揉弄着她的发丝。
“唔…咕噜噜…” 苏清雪喉咙里的咕噜声瞬间变得清晰而欢快，她舒服地眯起眼睛，像只被顺毛的猫咪，更加用力地往他怀里钻，享受着这份独宠。刚才的“害怕”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叶泠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如同沉默的影子。她己经回来了。
叶泠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房间内：万曜靠在墙边，怀里紧抱着像只撒娇猫咪般蹭来蹭去的苏清雪；苏清雪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满足和独占欲；而空气里那股尚未散尽的气息和门板上隐约可见的撞击痕迹……一切都无声地诉说着她离开后这里发生过什么。
叶泠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银灰色的眼眸如同蒙尘的冰晶，不起波澜。她仿佛没有看到苏清雪的痴缠，也没有闻到空气里的味道，只是沉默地走进来，站在万曜面前几步远的地方。
苏清雪察觉到叶泠进来，立刻像护食的小猫，抱着万曜腰的手收得更紧，充满敌意地瞪了叶泠一眼，喉咙里发出无声的“嘶”声，仿佛在宣告：这是我的！
万曜安抚地揉了揉苏清雪的头发，目光转向叶泠，带着询问。
叶泠的声音清冷平稳，如同汇报任务：
“药上了。暂时稳定。乐队名字，星火残响。” 她顿了顿，银灰色的目光极其短暂地扫了一眼蜷缩在万曜怀里、正示威般瞪着自己的苏清雪，补充道，语气不带任何情绪：“楼下安顿了。”
言简意赅。信息传达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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