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房门轴“嘎吱”一声惨叫，霉烂的草药气混着热浪，劈头盖脸砸过来。几个管事跟在我身后，汗珠子顺着脖颈往下淌，在青石地上洇开深色圆点。
“少夫人…您瞧，”大管事王伯抖着手指向堆积如山的麻袋，声音像被热浪煮过，蔫了吧唧，“全…全完了！前些日子暴雨返潮，这三七、藿香、白芷…都起了黑斑！济世堂那边放话，只肯出这个数收——”他颤巍巍比了个侮辱性的手势，声音带了哭腔，“这要是贱卖了，咱们回春堂连本都捞不回来啊！”
库房像个巨大的蒸笼。麻袋缝隙里，肉眼可见的细小霉斑正狰狞蔓延，空气里弥漫着药材腐败的甜腥气，令人作呕。张氏那张涂脂抹粉的脸仿佛浮现在热浪里，带着恶毒的笑。断了我的药源，毁了我的铺子，下一步，就该彻底摁死我这“冲喜”的哑巴了？
我目光扫过库房角落，几袋灰白色的“墙粉”随意堆着，上面落了厚厚一层灰。心跳猛地快了一拍。
硝石！
这玩意儿在张氏这群古人眼里，大概就是砌墙防潮的废物。但在我眼里，这是能翻盘的冰！
“哭什么？”我转身，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却带着冰锥似的锐利。随手扯过记账的炭笔和麻纸，唰唰几笔——画了个双层大木桶，外层注水，内层小罐放药材，中间空隙塞满硝石。又在旁边潦草标注：水三斗，硝石十斤，密封。
我把纸拍在王伯汗湿的胸口：“照着做！库房所有硝石，全给我用上！再去买，有多少买多少！” 我盯着他惊愕的眼，嘴角扯出个凉飕飕的笑，手指用力点了点纸上那个密封的木桶符号，“明日此时，我要看到冰！”
王伯看着纸上那鬼画符，眼珠子瞪得溜圆，又看看角落里那堆“废物”，嘴巴张了又合，终究没敢多问一句，攥着纸，连滚带爬地带人冲了出去。
夜，死寂。只有库房深处灯火通明。
木桶被粗手粗脚地组装起来，伙计们满头大汗地将灰白颗粒状的硝石哗啦啦倒入夹层。水声汩汩，密封的木板被重重敲紧。所有人都屏着呼吸，像看怪物一样盯着那堆木头疙瘩。
时间一点点爬过。库房里的闷热丝毫未减，空气粘稠得能拧出水。有伙计忍不住嘀咕：“少夫人是不是热昏头了…”
话音未落。
“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脆响，从最靠近我的一个木桶里传来。像是薄冰碎裂的声音。
紧接着，是“嘶嘶”声，如同无数细小的冰蛇在游走。肉眼可见的白色寒气，丝丝缕缕，竟真的从木桶密封的缝隙里…渗了出来！
“冰！结冰了！”一个离得近的小伙计猛地跳起来，指着木桶内胆罐子里那层迅速蔓延开的、晶莹剔透的硬壳，声音都劈了叉。
库房里瞬间炸开了锅！惊呼声、抽气声、木桶被敲击检查的砰砰声乱成一团。寒气像无形的浪潮，以那些木桶为中心，迅速吞噬着令人窒息的燥热。
王伯哆嗦着手，撬开一个木桶盖，寒气“噗”地喷了他一脸。他顾不上擦，首接把手伸进内胆小罐——再拿出来时，指尖捏着一小块菱形的、冒着白烟的晶莹固体！
冰！真真切切的冰！
“成了！少夫人！成了啊！”这老管事捧着那块冰，像个孩子一样又哭又笑，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寒气缭绕中，他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近乎狂热的敬畏。
就在这时，胸口猛地一烫！
那感觉来得猝不及防，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首接按在了心口！我闷哼一声，下意识捂住胸前——贴身藏着的琥珀刀片，此刻隔着衣料，竟滚烫灼人！
心跳如擂鼓。我猛地拨开兴奋的人群，一步步走向库房最深处。那里堆着一些蒙尘的旧物。刀片的灼热感越来越强，像是在疯狂地指引方向，最终，它的锋芒隔着衣料，死死地钉向角落里一尊被破麻布半盖着的…青铜冰鉴！
那冰鉴造型古朴厚重，布满绿锈和灰尘，显然被遗弃多年。我拂开厚厚的蛛网和麻布，借着昏黄的灯光，看清了它的全貌。鉴身布满饕餮纹，沉重而阴森。我的目光死死定在鉴底——一个极其隐蔽的凹槽内，阴刻着一个狰狞的图案：一颗獠牙外露的狼头！
图案线条冷硬，带着一种跨越时空的、深入骨髓的熟悉感。
前世实验室里，那个跨国走私集团代号“群狼”的核心徽记…分毫不差！
指尖一片冰凉。库房里的人声鼎沸仿佛瞬间被抽离，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少夫人！少夫人！”王伯激动的声音穿透迷雾般传来，“冰！好多冰！药材保住了！济世堂那边刚派人来…问咱们能不能…卖点冰给他们？”他搓着手，脸上还带着不敢置信的狂喜。
我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库房通明的灯火下，寒气蒸腾，如同仙境。可我的眼底，只有那尊在阴影里沉默的青铜冰鉴，和那只冻结在骨髓深处的…狼。
“卖？”我开口，声音被寒气浸润，比冰还冷，“告诉他们，回春堂的冰，一两银子一斤。”我顿了顿，看着王伯瞬间凝固的笑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想买？可以。”
“拿济世堂城西那三间最大的铺子来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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