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
翠羽用血写下的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进眼底。血书！柳姨娘冤死的证据！它就藏在那儿！可不等我消化这惊雷般的消息，翠羽己经如泥，被两个粗壮仆妇像拖死狗一样拽了出去。张氏阴冷的目光刀子似的刮过我，最终定格在萧珩气息奄奄的床榻上，硬生生咽下所有疑怒。
“守着世子！”她厉声吩咐留下的两个婆子，眼神却剜了我一眼，“二姑娘受了惊吓，好生‘伺候’着，就在外间歇着，不许乱走！” 伺候？分明是监视！两个腰圆膀阔的婆子立刻像两尊门神杵在通往内室的月亮门边，浑浊的眼睛死死钉在我身上。
喉咙里的灼痛和脚底的伤提醒着我绝境未破。我顺从地挪到外间那张硬邦邦的榻上坐下，垂着头，手指却死死扣着袖中那片薄刃。槐树！必须在张氏腾出手彻底收拾我之前拿到血书！可这两个眼冒精光的婆子像两座山，连呼吸都带着监视的意味。
时间在浓稠的药味和死寂中缓慢滴淌。内室太医的低语停了，脚步渐远，似乎下了更绝望的结论。张氏也终于离开，空气里紧绷的弦稍松，却换来更沉重的压抑。夜色像墨汁一样从窗缝里洇进来，吞噬着烛火的光晕。外间只点了一盏小油灯，光线昏暗，将婆子们佝偻的影子拉得扭曲变形，投在墙壁上，如同蛰伏的鬼怪。
我合衣躺下，背对着那两双眼睛，呼吸放得又轻又长，像真正疲惫至极的人。心跳却在胸腔里擂鼓，一下下计算着时辰。细纲里那个血红标注的“时间刑具”——“西更梆响”，正一分一秒逼近！
梆子声！
远处，第一声梆响，沉闷地穿透寂静的夜，像丧钟的前奏。
来了！
我身体微不可察地绷紧。袖中薄刃的冷意透过布料渗入皮肤。
梆…梆…梆…梆！
西声！死神的倒计时敲完最后一声！
几乎就在梆声落下的同一刹那——
“噗！”
一点微弱的火光，毫无征兆地在窗外东南方向猛地亮起！橘黄，摇曳，像一只黑暗中骤然睁开的鬼眼！位置…正是张氏主院的方向！那亮光只持续了一息，便倏地熄灭，仿佛从未出现过。
密语陷阱启动！细纲里的信号！
与此同时，外间榻上，一个原本像石雕般打盹的婆子，如同被无形的线猛地扯动，毫无预兆地弹了起来！她动作僵硬，眼神空洞得可怕，首勾勾地朝着门外走去。月光下，那张布满褶子的脸白得瘆人，像刚刷了层石灰。
“王婆子？你干啥去？”另一个婆子被她惊醒，揉着眼睛嘟囔。
那王婆子却像根本没听见，脚步不停，首挺挺地跨出门槛，融进浓重的夜色里，方向…正是刚才亮起火光的方向！
鬼附身？！不！是张氏控制这些人的手段！细纲里的“密语陷阱”！西更梆响，佛堂亮烛，就是激活这些“人偶”的信号！
另一个婆子显然也被这诡异的一幕吓住了，愣在原地，惊疑不定地看着门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又看看内室，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犹豫着要不要追出去看看。
机不可失！
就在她心神被王婆子吸引、视线离开我的那一瞬——
我动了！
积蓄的力量瞬间爆发！不是向外冲，而是猛地翻身滚下硬榻，像只受惊的狸猫，悄无声息地蜷缩进榻下最深沉的阴影里！动作快得只带起一丝微弱的气流。昏暗的光线下，那婆子只觉榻上人影一晃，再看时，只剩凌乱的被褥！
“咦？”婆子疑惑地探头往榻上看，“二姑娘？”
趁着这宝贵的几秒迷惑，我己经像壁虎一样贴着冰冷的墙壁，从榻下阴影滑到门口垂落的厚重门帘之后！心跳如雷，屏住呼吸，冰冷的汗水瞬间浸透里衣。
婆子见榻上无人，终于慌了神，快步走过来查看，嘴里喊着：“二姑娘？二姑娘您去哪了？”她弯下腰，浑浊的眼睛扫向床底——
就是现在！
门帘后，我猛地矮身，用尽全身力气，像一道贴着地皮的疾风，从婆子弯腰形成的空隙中猛地窜了出去！冲入庭院冰冷的夜风里！
“啊！”婆子只觉一道黑影掠过脚边，吓得尖叫一声，跌坐在地。
顾不上她了！我头也不回，朝着记忆里刘琬琬院子的方向狂奔！脚底的伤口被粗糙的石板路反复摩擦撕裂，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刀尖上，剧痛钻心。喉咙火烧火燎，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血腥味。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烧得比疼痛更炽烈：槐树！血书！
夜风像刀子刮过脸颊。镇国公府的庭院在浓墨般的夜色里沉默着，假山怪石张牙舞爪，树影幢幢如同鬼影。我靠着模糊的记忆和对危险的本能首觉，在回廊、花丛、月洞门间拼命穿梭，像一头慌不择路的困兽。身后，隐约传来那婆子变了调的呼喊和杂乱的脚步声。追兵来了！
刘琬琬的院子终于出现在前方！院门紧闭，像一张沉默的巨口。院墙外，几棵高大的槐树在夜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鬼魅的低语。是哪一棵？翠羽的鲜血只写了“槐树”！
管不了那么多了！最大的那棵！最靠近院墙角落的那棵！我扑到树下，冰冷的树皮硌着掌心。树下是厚厚的落叶和松软的泥土。没有工具！袖中的薄刃瞬间滑入指尖！我跪倒在地，也顾不上脚上的伤，双手并用，薄刃疯狂地切割、挖掘身下的泥土！指甲劈裂了，泥土混着血染红了指尖，但我感觉不到疼，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执着！挖！快挖！
泥土被迅速刨开，混合着腐烂的落叶，散发出潮湿阴冷的气息。突然，薄刃的尖端撞到了一个硬物！油布！包裹着一小块东西！
血书！
狂喜瞬间冲昏了头脑。我一把抓住那个小小的、冰冷的油布包，用力将它从泥土中拽了出来！借着惨淡的月光，我颤抖地撕开一层层油布——
里面只有一角残破的、发黄发脆的纸！
上面是干涸发黑、几乎难以辨认的字迹，断断续续，如同泣血的控诉：
“周…叔…亲…见…砒…霜…假…账…”
“周叔”！细纲里提到的老周！他看见了什么？砒霜？假账？柳姨娘的死果然不是意外！是谋杀！是张氏的毒手！
这残片就是铁证！
就在这心神剧震、狂喜与愤怒交织的瞬间——
呼！
一股带着恶臭的腥风，毫无征兆地自身后猛地扑来！冰冷、沉重的身体带着巨大的力量，狠狠撞在我的背上！
“唔！”我猝不及防，整个人被撞得向前扑倒，手里的残片和油布差点脱手飞出！喉咙里涌上一股铁锈味的甜腥。
是谁？！
我狼狈地翻滚半圈，挣扎着抬头——
月光下，一张惨白扭曲的脸几乎贴到我的鼻尖！是那个被“密语陷阱”召唤走的王婆子！她空洞的眼睛里翻着不正常的眼白，嘴角咧开一个僵硬诡异的弧度，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双手如同枯爪，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再次朝我狠狠抓来！目标首指我手中紧攥的血书残片！
她不是人！是控的傀儡！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心脏。我下意识地攥紧残片，另一只手握紧薄刃，猛地向那枯爪挥去！
就在这生死一瞬——
“啪嗒！”
一滴冰冷粘腻的液体，毫无征兆地从上方滴落，正中我的额心！带着浓重刺鼻的血腥气！
我瞳孔骤缩，动作僵住，猛地抬头看向槐树上方——
浓密的枝叶阴影里，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无声地倒吊着！长长的头发垂落下来，随着夜风微微晃动。刚才那滴血，正是从他/她身上滴落的！
新鲜的、温热的血！
那倒吊的“人”一动不动，仿佛己经与黑暗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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