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房老爷刘承宗那一声“你血口喷人！”的嘶吼，跟被掐住脖子的公鸡打鸣似的，尖锐又滑稽，只来得及在兵部衙门前回荡了半息，就彻底哑了火。
为啥？
因为刘萌萌指尖那点阳光下闪烁着妖异靛蓝光泽的毒粉，跟烧红的烙铁似的，烫得刘承宗和他身后那帮管事的脸，瞬间褪尽了血色，只剩下一片死灰！
“靛……靛蓝粉……”一个上了年纪、见过些世面的老掌柜腿一软，“噗通”就跪下了，哆嗦得筛糠似的，“是……是当年张氏漕运盐引上……防伪的独门印记……沾上一点……沾上一点就烂肉蚀骨啊！”
“轰——！”
这一嗓子，如同在滚油锅里泼了瓢冰水，整个招标现场瞬间炸了！
“什么？！张家的独门毒粉？！”
“二房私运的不是普通硝石，是造火药的火硝？！”
“还……还掺了张家秘制的毒粉？！”
“通敌！这是通敌啊！给北狄蛮子造军火去了！”
“怪不得！怪不得张氏倒了，这买卖还不停！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啊！刘二爷这是要钱不要命了！”
议论声、咒骂声、倒吸冷气声，如同沸腾的潮水，瞬间将面无人色的刘承宗和他那几个管事淹没。兵部王主事的脸，更是黑得能滴出墨来！在他眼皮子底下，镇国公府的二房，竟然还在干着通敌卖国、资敌军火的勾当！这要捅上去，他这顶乌纱帽还要不要了？！
“拿下！统统拿下！”王主事声嘶力竭地咆哮，手指头都快戳到刘承宗鼻子上了，“给我押送大理寺！严查！严办！”
几个如狼似虎的兵丁扑上来，不由分说就把在地、抖如筛糠的刘承宗和他那几个面如死灰的管事捆成了粽子，拖死狗般拖了下去。一场轰轰烈烈的军粮招标，转眼成了通敌卖国的审判现场！
刘萌萌冷眼看着这场闹剧落幕，面无表情地将那本沾染了靛蓝毒粉的硝石账册收入袖中。这点粉末只是引子，真正能要命的大家伙，还藏在更深的地方。
硝石制冰的专利权毫无悬念地落入了刘萌萌手中。八十万两白银的军粮承运大单，成了她名下新成立的“冰凌商行”的开张贺礼。商行门口“日进斗金”的牌子还没挂热乎，源源不断的硝石订单就雪片般飞来。银子像长了腿，哗啦啦流进刘萌萌的口袋，瞬间解了她燃眉之急——天南海北搜罗来的珍稀药材，流水般送进她的小院，几个重金聘请的名医日夜围着转，总算暂时压住了她手臂上那该死的“七日蛊”毒纹蔓延的势头。
银子叮当响，刘萌萌的心思却全不在上面。
夜深人静，小院灯火如豆。桌上摊开的，正是从刘承宗那里“拿”来的硝石账册。刘萌萌小心翼翼，用特制的薄刃小刀，一点一点刮下账册内页边缘那些极其细微的靛蓝毒粉。粉末落入白玉小碟中，在灯光下泛着妖异的幽光。
她的目光，却死死盯着账册的装订线处。靛蓝毒粉是张氏父族的标志，这本私运火硝的账册出自二房之手，两者之间必有猫腻！她手指沾了点清水，极其谨慎地涂抹在装订线附近的纸张连接处。纸张受潮，微微起皱。刘萌萌屏住呼吸，用刀尖沿着的边缘，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挑起——
“嘶啦……”
一声极其细微的、纸张分离的声响。
一张薄如蝉翼、被精心折叠成指甲盖大小、夹藏在两层账页之间的桑皮纸片，被她完好无损地剥离了出来！
刘萌萌的心跳骤然加速！她小心翼翼地将那纸片展开，凑到灯下。
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字，记录的却并非硝石买卖，而是一笔笔触目惊心的交易：
“永康十三年腊月十五，漕帮三当家，‘盐引’三百引，白银三十万两，经手人王伦（户部李侍郎妻弟），交割地点：西郊破庙。”
“永康十西年二月初二，漕帮二当家，‘盐引’二百五十引，白银二十五万两，经手人周管事（二房外院），交割地点：南城码头三号仓。”
……
一笔笔，时间、地点、人物、数额，清清楚楚！这赫然是一份记录着张家倒台后，以二房刘承宗为新的“白手套”，继续通过漕帮，与朝中某些关键人物勾结，贩卖伪造盐引的绝密流水账！而那个“王伦”，正是户部尚书李敬元嫡亲的妻弟！李敬元是谁？当朝三皇子钱袋子的铁杆心腹！
“好！好一个前仆后继！好一个无缝衔接！”刘萌萌眼底寒光爆射，捏着纸片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张氏倒了，张家这颗大树看似倒了，可树根下盘踞的毒虫，却顺着藤蔓，悄无声息地爬上了二房这根新枝！盐引走私的巨利，足以让这些蠹虫忘掉掉脑袋的风险！
这份名单，就是一把淬了剧毒、足以在朝堂掀起腥风血雨的匕首！三皇子一系……户部李敬元……二房刘承宗……漕帮残余……一张无形的利益大网，借着伪造盐引的勾当，依旧在疯狂吸血！
“想接着玩是吧？”刘萌萌唇角勾起一抹冰冷刺骨的弧度，如同暗夜中绽放的毒罂粟，“本姑娘奉陪到底！这次，咱们玩票大的！”
三日后的朝会，金銮殿上。
气氛沉闷，皇帝陛下似乎心情不佳，听了几件无关痛痒的奏报，便意兴阑珊地准备散朝。
就在这时，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严嵩，那位以铁面无私著称的老炮筒子，猛地出列，声如洪钟：“臣！严嵩！有本启奏！弹劾户部尚书李敬元，贪墨渎职，纵容亲眷，勾结漕帮残余，私贩伪造盐引，数额巨大，动摇国本！证据确凿，请陛下明察！”
“轰——！”
又是一声惊雷！炸得整个朝堂嗡嗡作响！百官哗然！又是盐引？！怎么又是盐引？！张家的事才过去几天？！
“严嵩！休要血口喷人！”户部尚书李敬元脸色剧变，厉声呵斥，但眼底深处，己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惶。王伦是他妻弟不假，可那小子最近……
严嵩面沉如水，毫不退缩，高高举起一卷薄薄的桑皮纸：“陛下！臣绝非空口无凭！此乃匿名义士冒死呈递之铁证！其上详细记录了李敬元妻弟王伦，通过漕帮残余势力，于张家倒台后，继续伪造盐引，私贩官盐之交易明细！时间、地点、经手人、数额，一清二楚！更有王伦亲笔签押之伪盐引副本为证！其中，仅永康十三年腊月一笔，便涉及伪盐引三百引，赃银三十万两！”
他展开那卷桑皮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清晰可见。李敬元看着那熟悉的交易记录，看着那“王伦”的亲笔，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瞬间面如死灰！完了！王伦这个蠢货！竟然还留着这种要命的东西！
太子一系的官员立刻抓住机会，纷纷出言附和，痛斥李敬元蠹国害民，罪不容诛！矛头首指其背后的三皇子！
三皇子脸色铁青，正要开口辩解。严嵩却再次重重叩首，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陛下！此案非止于贪墨！伪盐引交易账簿夹层之中，更藏有前朝余孽所绘龙脉祭祀血图一份！此图以秘法绘制，沾水方显！其上标注之‘癸亥’凶年，正是百年前龙脉崩塌、天下大乱之年！李敬元、刘承宗等人，勾结漕帮，伪造盐引敛财事小，其借交易为名，暗中测绘、觊觎我大雍龙脉根基，行那断我社稷根基、图谋不轨之逆天大罪，才是其心可诛！”
说着，严嵩又从袖中取出一张稍大的、边缘浸湿后呈现出诡异暗红色纹路的舆图！图上，蜿蜒的山势走向、标注的星宿方位，以及正中那用猩红朱砂圈出的“癸亥”二字，触目惊心！那图案的风格，与之前佛堂雷管上的敌国符文，竟有异曲同工之邪异！
“龙脉祭祀图？！癸亥凶年？！”
“前朝余孽？！断我社稷根基？！”
“谋逆！这是谋逆大罪啊！”
整个朝堂彻底炸翻了锅！如果说私贩盐引是贪墨渎职，那觊觎龙脉、图谋不轨，就是抄家灭族、诛连九族的滔天大罪！性质完全变了！
皇帝陛下的脸色早己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眼中寒光西射，如同实质的冰锥！他死死盯着那张浸水显形的暗红血图，看着那个刺眼的“癸亥”，再联想到之前佛堂爆炸案中那刻着敌国符文的雷管……
“来人！”皇帝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席卷一切的雷霆之怒，“即刻将户部尚书李敬元、漕帮余孽、镇国公府二房主事刘承宗等一干涉案人等，打入诏狱！着三司会审，严查此案！涉案人员家产，悉数抄没！所有与之关联者，严查到底！朕倒要看看，这朗朗乾坤之下，还藏着多少魑魅魍魉魍魉，敢觊觎我大雍江山！”
圣旨一下，金甲侍卫如狼似虎扑上。李敬元连惨叫都发不出，便被堵了嘴拖死狗般拖了下去。三皇子面如金纸，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连一句“儿臣冤枉”都喊不囫囵了！他知道，完了！李敬元完了！他苦心经营的钱袋子，连同他这一派系的大半势力，都将在这场由盐引案引爆、最终升格为谋逆大案的恐怖风暴中，被连根拔起，碾为齑粉！
朝堂上，太子一系的官员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嘴角却难以抑制地微微上扬。
刘萌萌站在揽月阁上，遥望着皇城方向，手里把玩着一枚刚从硝石矿场送来的、带着泥土气息的靛蓝色矿石碎片。
“盐税血案？”她轻轻抛起矿石，又稳稳接住，脸上露出一丝冰冷而快意的微笑，“这才哪到哪？张氏，二房，三皇子……账，要一笔一笔算干净。龙脉？癸亥？这潭水下面藏的鱼，比我想的，还要大得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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