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裹着我和齐铭撞进暗河时，金蟾蜍的磁屑像毒蜂群粘在皮肤上。等从下游泥滩爬出来，两人活像被剥了皮的刺猬。齐铭拿碎瓷片剐我背上磁石渣，血混着黑水流进河滩：“张培元化成盐雕前，往贵妃宫里递了密信。”
我盯着芦苇荡里飘来的半片金箔冷笑。阳光在那点薄金上滚出御制龙纹——宫里那位怕是要坐不住了。果然未时刚过，镇国公府马车就碾到了破庙门口。车帘一掀，滚下来个戴赤金点翠冠的老嬷嬷，蟒纹宫装下摆还沾着草屑。
“老奴奉贵妃娘娘口谕。”王嬷嬷指甲掐进我胳膊的淤青里，“请姑娘过府叙话。”
贵妃的澄瑞亭建在荷花池中央。我跪在冰裂纹青砖上数砖缝里的蚂蚁，听着头顶传来玉器碰撞的脆响。金丝楠木榻上斜倚着个宫装美人，雪色纤指正把玩张培元献过的金蟾蜍。墨玉眼珠被撬走了，留下两个黑窟窿。
“本宫的金器监上月走水。”贵妃突然把金蟾砸向亭柱，鎏金蟾腿“当啷”断裂，“三百件金器烧成疙瘩了，张卿倒会借花献佛。”她脚尖碾过金蟾碎片，凤眸扫过我后背溃烂的伤，“听说你懂些机巧？把熔了的金疙瘩分铸成金砖，边角料赏你治伤。”
库房门开的瞬间，我跟扛箱子的太监同时屏住呼吸。熔成团的金疙瘩堆成小山，最顶上还卡着半只錾刻凤尾的赤金簪——这分明是贵妃克扣下来熔毁的宫帑！
当夜我被锁在铸金坊。太监抬来坩埚时，箱底滚出块靛蓝腰牌——御马监的采办凭证。我摸黑用铁钎在腰牌背面刻字，窗外突然闪过王嬷嬷阴沉的脸：“姑娘莫动歪心思，您那痨病鬼弟弟还在庄子上喝药呢。”
熔炉烧到第七夜，我把最后半勺金汁浇进砖模。砖侧“内务府造办”的印文将干未干时，铸坊后窗传来三声鹧鸪叫。推开窗，齐铭脸上的鞭痕结着紫痂，怀里油布裹着块青铜板：“金船寅时出漕运码头，押船的是王嬷嬷亲儿子。”
黑水渡的雾气浓得能拧出靛蓝汁子。我趴在芦苇丛里，看十丈官船像棺材漂在墨汁里。船头穿漕运号衣的汉子正踢打苦力，腰牌随动作晃出“漕帮三堂主”字样——王嬷嬷这儿子改换门庭倒是利索。
梆子敲过三更，船底突然传来凿冰似的闷响。官船肉眼可见地倾斜，穿号衣的汉子拔刀怒吼：“水下有东...”浪头打来吞了后半句。十几道黑影从船底翻上甲板，牛耳尖刀割草般放倒护卫。
齐铭的青铜板突然在我掌心发烫。板面阴刻的河图上，黑水渡位置亮起血滴似的红点。我猛拽他扑进淤泥，上游冲下的裹尸布正缠住脚踝——布匹边缘绣着靛蓝蝎子，敌国死士的标记！
水匪拽着铁索往江心拖船时，官船轰然断成两截。金砖在月光下坠向江底，像三百颗太阳沉入墨池。船头汉子突然挣脱绳索，抱着最后半箱金砖跃上桅杆：“宁沉江底不资敌！”火折子舔过他衣角的瞬间，整根桅杆化作烈焰十字架砸向敌船。
江面爆开的火球里，我攥着块捞上来的金砖冷笑。砖侧内务府印文被火焰燎过，竟在焦痕里浮出细如发丝的“癸亥”篆字。齐铭突然将青铜板按进淤泥，板面红点处渗出蓝血——黑水渡底竟有龙纹青铜匣在吸噬沉金！
贵妃的护甲刮过金砖印文时，澄瑞亭的冰裂纹地砖正在震动。老太监连滚带爬扑进来：“娘娘！黑水渡沉了贡金船！兵部查出船底的破洞是漕帮特制凿锥打的！”
“好个忠仆！”贵妃金砖砸中王嬷嬷额头，“让你儿子劫船补亏空，倒补出通敌大罪了！”血从嬷嬷指缝漫过靛蓝宫装，她突然阴笑：“老奴儿子是凿沉了船，可金砖印文里掺了雷火粉...”话音未落，整座库房在巨响中坍塌。烟尘里飞出半块金砖，正嵌进亭柱的“癸亥”刻痕。
我踹开碎瓦时，王嬷嬷胸口插着金蟾断腿。她染血的手抠着地砖缝，喉管里挤出最后的诅咒：“青铜匣...开匣需至亲血...”话音被涌出的靛蓝毒血淹没。齐铭突然用青铜板接住滴落的毒血，板面龙纹竟在蓝血里游动起来——匣底十二金人阵列图正随血滴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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