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山的晨雾还未散尽,竹梢己沾了层薄金。刘老三蹲在竹寮前的石磨旁,手里的粗瓷碗盛着半凉的野菊花茶,目光却死死黏在新冒的竹笋上——那笋衣泛着青玉似的光,尖儿上还挂着昨夜鹤群掠过的银粉。
"老伙计,发什么愣呢?"身后传来竹篾断裂的脆响,是隔壁组的阿贵扛着锄头过来,"瞧你这眼神,比看亲闺女出嫁还金贵。"
刘老三喉结动了动,指节叩了叩石磨:"你瞧那笋......"话音未落,阿贵的锄头"当啷"掉在地上。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百米外的病竹丛里,几株曾被女真文侵蚀得枯槁的泪竹正簌簌抖落黑屑,新抽的竹枝竟泛起了珍珠母贝般的光晕。
"邪门......"阿贵蹲下身捡锄头,指尖刚碰到新竹,忽然缩回手来,"老三你看!"
刘老三凑过去,只见新竹节处凝着粒豌豆大的黏液,半透明的,凑近些能闻见清苦的药香——竟和云灵角上那味差不多。更奇的是黏液正缓缓渗入竹节,原本青黑的斑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成淡褐,最后只剩道浅白的印记,像谁用毛笔蘸着米汤画的。
"是白鹤!"山风忽地转了方向,捎来一声清唳。两人抬头,只见鹤群正掠过竹海上空,为首的那只左翼尖沾着星点黑渍,正是昨夜钻出病竹的那只。它盘旋三圈,落在离竹寮最近的病竹旁,长喙往竹节上一啄,再抬起时,喙尖便多了粒黄豆大的黑丸。
"好家伙......"阿贵倒抽冷气,"这是把毒......吞下去了?"
刘老三没接话。他昨夜跟着救援队守了半宿,亲眼见云灵用鹿角往鹤群身上撒光粒,每只鹤落了地就往病竹堆里扎,长喙像锥子似的往竹节里戳。当时他还担心这些通灵性的鸟会不会被毒死,此刻看它们精神抖擞地梳理羽毛,倒像是刚饱餐了一顿。
"走,跟去瞧瞧。"刘老三抄起竹篓,往鹤群落脚的方向走。阿贵紧随其后,两人穿过半人高的蕨类丛,眼前豁然开朗——二十来只白鹤正围成圈,中间堆着小山似的黑褐色粪便。每粒粪便都裹着层细密的黏液,在晨光里泛着琥珀色的光。
"这是......"阿贵刚要凑近,被刘老三一把拽住。老竹农指着粪便堆边缘,那里不知何时冒出了簇嫩绿的芽尖,叶片细长,茎秆上还挂着层白霜似的菌丝。
"蔓荆子。"刘老三蹲下来,指尖轻轻碰了碰叶片,"我在《江州本草》里见过图谱,是治风湿的良药。可这东西......"他扯下一片叶子揉碎,清苦里竟带着丝甜,"怎么带着蜜香?"
山风又起,这次送来的是的水汽。阿贵吸了吸鼻子:"老三你闻,像不像云灵角上的味道?"
刘老三猛地抬头。不知何时,云灵己立在竹梢上,鹿角间的光华比昨日更盛,像两盏小灯笼。它低头望着粪便堆,喉间发出低低的呜咽,鹿角突然射出一道细弱的光,精准地落在那簇蔓荆子上。叶片上的菌丝霎时泛起金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来,很快便覆盖了整片粪便堆。
"它在帮忙。"阿贵轻声说。
刘老三没应声。他盯着菌丝蔓延的方向,忽然想起昨夜救援队带来的仪器——那些挂着"土壤微生物监测仪"牌子的铁盒子,此刻正搁在竹寮里,屏幕上的曲线正疯狂跳动,像是有什么活物在地底下苏醒。
"老伙计,你说这菌丝......"阿贵的话被一声鹤唳打断。为首的白鹤忽然展开翅膀,扑棱棱飞上半空,其他鹤紧随其后,组成个漂亮的"人"字。它们飞得很低,掠过竹梢时,尾羽扫落几点水珠,正掉在刘老三的竹篓里。
老人伸手接住水珠,对着晨光一照,里面竟漂着些极小的颗粒,像碎钻似的闪着光。他凑近些,隐约能看见颗粒表面刻着些歪扭的纹路——不是女真文,倒像是......
"是《神农本草经》的字!"阿贵突然喊起来,"我爷爷教我认过,这是'主筋骨间毒气'的注!"
刘老三的手开始发抖。他想起今早救援队的人拿着仪器在他们脚边转悠,说土壤里的微生物群落正在"重组";想起云灵昨天用角触碰病竹时,那些黑血里竟渗出些荧光的小点,和此刻水珠里的一模一样;更想起昨夜竹寮里那台老收音机,明明没装电池,却在凌晨三点突然响了起来,播的是《楚辞·九歌》里的句子:"沅有芷兮澧有兰......"
"老三?"阿贵见他发怔,伸手推了推。
刘老三回过神,指着竹梢上的云灵:"你看它......"
白鹿不知何时己落到竹丛里,正低头嗅那簇蔓荆子。它的影子投在地上,与竹影重叠处,竟浮起层淡金色的雾。雾气里,隐约能看见些模糊的人影——是个穿粗布短打的庄稼汉,正弯腰给竹子施肥;是个戴方巾的书生,捧着书册念念有词;还有个穿苗绣的姑娘,手里捏着把剪刀,正往竹篾里编花纹......
"是祖辈。"刘老三轻声说,"我爷爷说过,君山的竹是老祖宗跟着舜帝南巡时栽下的。他们在这儿搭竹寮、编竹器,把本事传给子孙......"他的声音哽咽了,"可这些年,竹子病了,我们也跟着病。"
阿贵拍了拍他的背:"现在不是好了么?"他指着远处,更多的竹丛正在抽新笋,黑斑退去的地方,新竹节上竟泛起了和云灵角一样的光,"你闻闻,空气里都没那股子腥味了。"
刘老三深吸一口气。晨雾早己散尽,阳光首愣愣地洒在竹海上,每片竹叶都闪着光。风里飘着清苦的药香,混着新翻泥土的腥甜,还有若有似无的蜜甜——那是蔓荆子的味道,是竹子本身的味道,是君山该有的味道。
"老伙计,"刘老三抹了把脸,"等这茬笋长成了,咱请你吃鲜笋炒腊肉。"
阿贵咧嘴笑了:"得加坛你藏的杨梅酒。"
山风卷着他们的笑声掠过竹林,惊起几只白鹤。为首的那只振翅高飞,掠过君山顶的云雾,朝着鄱阳湖的方向去了。它尾羽上沾的黑渍早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片淡金色的羽翎,在阳光下亮得晃眼。
竹寮里的监测仪突然发出"滴"的一声,屏幕上的曲线陡然攀升,又缓缓归于平稳。负责看守的年轻技术员揉了揉眼睛,盯着屏幕上的数据——土壤微生物活性值,正在以指数级增长。
而在千里之外的鄱阳湖监测站,铁爪盯着实时传回的影像,机械臂在操作台上敲出一串代码。光幕上,君山竹林的微生物群落图谱正在重组,那些曾经被女真文污染的节点,此刻正被新的基因链覆盖,像极了某种古老的文字在被重新书写。
"能量波动稳定。"铁爪的声音依旧冷硬,"建议开启第二阶段采样。"
而在君山竹海深处,云灵正仰头望着天空。它的鹿角间,最后一缕净化光华正缓缓消散。竹梢上,新抽的笋尖正在拔节,发出"咔吧咔吧"的轻响——那是生命在复苏的声音,也是某个古老秘密即将揭晓的前奏。
下集预告:菌丝藏秘,古卷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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