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赣渔监088”如同被诅咒的幽灵船,在墨绿色的鄱阳湖死水上漂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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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灰褐色、散发着浓烈尸腐恶臭的藤壶疯狂滋生,层层叠叠地覆盖了船壳、甲板边缘,甚至缆绳和锚链。它们钙质的孔洞和沟壑里,镶嵌着惨白细小的人类乳齿,随着船体的轻微晃动,那些牙齿在粘稠的分泌物中若隐若现,仿佛在无声地咀嚼着船上活人的恐惧与灵魂。空气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甜与氨味,混杂着船员们因记忆混乱而发出的无意识呜咽和粗重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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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长老何死死抓着舵轮,指关节捏得发白,布满血丝的眼睛绝望地盯着前方近在咫尺却又如同隔了天堑的鞋山。那座孤悬的岛屿在阴沉的天幕下,轮廓模糊,更像一座从地狱升起的巨大墓碑。雷达屏幕上,代表水下碑阵的深红色环形阵列依旧如同恶魔的瞳孔,闪烁着不祥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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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在吃我们……它在吃我们啊……”王伯瘫在湿漉漉的甲板上,眼神空洞,反复念叨着破碎的词语,他关于儿子的记忆碎片,己经被那无形的旋涡彻底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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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溪背靠着冰冷的、爬满藤壶的船舱壁,怀中紧紧抱着那卷《白鹿洞规》原本。古籍隔着被藤壶粘液浸透的衣物,传递出的微暖浩然正气,是她对抗这污秽绝望的唯一支点。她的目光扫过甲板:九叔守在昏迷的顾浔身边,枯槁的脸上肌肉紧绷,警惕地感知着西周无形的精神侵蚀;年轻船员小张蜷缩在角落,抱着头瑟瑟发抖,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音节;其他船员也都眼神涣散,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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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脚下的船体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咔嚓”声。林溪低头,瞳孔骤缩——覆盖在甲板边缘的藤壶群中,几颗新生的、只有米粒大小的藤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钙质孔洞里“挤”出来,它们的表面还带着湿滑的粘液,而在它们刚刚占据的位置,赫然又镶嵌上了一颗新的、带着血丝的细小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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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们在生长!它们在“结果”!每一次生长,都伴随着船上某个人记忆或意识的永久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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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叔!”林溪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惊骇而嘶哑,“这些鬼东西……在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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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叔猛地抬头,浑浊的老眼扫过那些新生的、带着血丝的“果实”,又落在顾浔眉间那道焦黑、仿佛随时会熄灭的龙纹裂痕上。顾浔灰败的脸色在藤壶散发的腐臭气息中,死气又浓重了一分。时间,真的不多了!这艘船,以及船上所有人的神智,都将在藤壶的疯狂滋长中被彻底“消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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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必须破阵!”九叔的声音如同砂砾摩擦,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鞋山是核心,但这环绕的碑阵不破,我们寸步难行!这吃人的藤壶就是阵法的外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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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阵?谈何容易!连雷达都无法锁定阵眼的具置,那深红区域如同活物般蠕动变化。方才九叔以烟袋锅强行干扰一个节点,也只是暂时削弱了漩涡,付出的代价是烟锅头符文黯淡,几乎失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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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绝望如同冰冷的湖水,再次漫上心头。林溪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顾浔腰间那柄重新变得冰冷黯淡的锈剑上。诗剑……顾浔以诗引动天地之气的诗剑……可他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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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这时,昏迷中的顾浔,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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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濒死野兽般的痛苦呻吟,从他干裂的唇间溢出。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死死抓住了腰间的锈剑剑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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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浔!”林溪扑到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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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浔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疯狂地转动,眉间那道焦黑的龙纹裂痕剧烈地扭曲着,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濒临崩溃的识海中激烈冲撞。他灰败的嘴唇嗫嚅着,破碎的音节断断续续地挤出,微弱得几乎被藤壶滋生的“咔嚓”声和船员的呜咽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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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不……目见……耳闻……而……臆断……其……有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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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轼的《石钟山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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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句在石钟山栈道上曾被他引动剑气斩断碑儡触手的句子,此刻竟在他弥留之际,如同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本能,被艰难地唤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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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溪的心脏猛地一跳!一个近乎疯狂的想法瞬间攫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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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叔!去石钟山!”林溪的声音因为激动和决绝而颤抖,“快!调头!去石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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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老何船长以为自己听错了,在这种绝境下还要调头远离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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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她的!调头!石钟山!”九叔的反应却快如闪电,他瞬间明白了林溪的意图,枯瘦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一把抓起顾浔背在背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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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何看着林溪那双在绝望中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又看了看九叔背上那柄仿佛感应到什么、正发出极其微弱嗡鸣的锈剑,一股莫名的力量驱散了部分茫然。他猛地一咬牙,用尽全身力气扳动沉重的舵轮:“右满舵!全速!目标——石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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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柴油机发出沉闷的嘶吼,船身在藤壶的包裹中艰难转向,犁开墨绿色的湖水,朝着与鞋山相反的方向——那座因苏轼名篇而闻名的石钟山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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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行破浪,但死亡的阴影并未远离。藤壶的滋生似乎随着他们靠近石钟山而变得更加疯狂,船速明显受到了阻滞,仿佛在粘稠的沼泽中挣扎。更多的“咔嚓”声响起,新的惨白牙齿不断从孔洞中“长”出。王伯的眼神彻底空了,连破碎的词语也不再吐出,只是呆呆地望着天空。小张的呜咽变成了神经质的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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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每一秒都在被啃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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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那座临江矗立、千疮百孔、布满了天然岩穴的石钟山终于出现在雨幕中时,“赣渔监088”的船身几乎被一层厚厚的灰褐色“铠甲”完全覆盖,散发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尸腐恶臭,像一艘刚从地狱血海中打捞出来的沉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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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叔背着顾浔,林溪紧随其后,三人踏着湿滑、粘腻、布满藤壶的甲板,冲向船舷。船体在藤壶的重压下吃水线异常深,离岸边的嶙峋礁石和临水崖壁尚有数米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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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跳!”九叔低吼一声,没有丝毫犹豫,背着顾浔,如同苍鹰般猛地跃起,枯瘦的身影在空中划过一道绝绝的弧线,精准地落在崖壁下一块凸出的、相对平坦的礁石上。林溪抱着《白鹿洞规》,紧随其后,冰冷的湖水溅湿了她的裤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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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后,渔监船上传来老何船长嘶哑的喊声:“后生仔……保重啊!”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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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溪最后看了一眼那艘被死亡藤壶包裹的船,以及船上那些眼神空洞的船员,心头如同压着万钧巨石。她猛地转身,目光死死锁住眼前这座在夜色中如同洪荒巨兽般的石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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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吝啬地洒下几缕惨白的光,勾勒出山体上无数大小不一、幽深黑暗的岩穴轮廓。江水拍打着山脚礁石,发出空洞而沉闷的回响,如同巨兽迟缓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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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叔,帮我!”林溪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她将《白鹿洞规》塞进怀中,腾出双手,用力扶住九叔背上顾浔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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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叔会意,枯瘦的手臂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将顾浔的身体向上托起,让他的手臂能勉强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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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浔依旧昏迷,眉间的裂痕黑气翻涌,但他的右手,却仿佛被残存的战斗本能驱使,死死地、无意识地攥着那柄锈迹斑斑的古剑!剑身冰冷,却在微微颤抖,发出低不可闻的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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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浔!醒醒!用你的剑!”林溪凑到他耳边,用尽全身力气嘶喊,“敲响它!就像苏轼说的那样!‘事不目见耳闻,而可臆断其有无乎?’ 用你的剑,敲响真相!敲破这幻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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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声音在江风与浪涛中显得如此渺小,却如同最后的火种,试图点燃顾浔识海中那缕即将熄灭的灵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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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浔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灰败的脸上肌肉扭曲,仿佛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他攥着剑柄的手指,骨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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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溪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急速扫过眼前嶙峋的崖壁。月光下,一个巨大的、形状如同倒悬古钟的岩穴映入眼帘!幽深,穴壁布满了水流冲刷和风化形成的复杂褶皱与孔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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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里!最大的那个钟形石穴!”林溪指着那处岩穴,声音因为紧张而尖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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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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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嗬——!”顾浔喉咙里猛地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那不是清醒的呐喊,而是灵魂在剧痛与本能驱使下的最后爆发!他紧闭的双眼豁然睁开,瞳孔却是一片混沌的灰白,毫无焦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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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他那只紧握锈剑的右手,如同被无形的弓弦拉动,带着一股决绝的、燃烧生命本源的力量,猛地向上扬起!锈迹斑斑的剑身划破潮湿的空气,撕裂了藤壶散发的腐臭,朝着那巨大的、倒悬钟形的石穴内壁,狠狠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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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锵——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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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声难以形容的巨响骤然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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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不是金铁交鸣的刺耳,也不是岩石碎裂的爆鸣,而是一种极其古老、极其浑厚、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洪钟大吕之音!锈剑的剑刃并未首接劈砍在坚硬的岩石上,而是在距离穴壁尚有寸许之时,剑身蕴含的那一丝微弱却精纯的诗意剑气,己然引动了岩穴内部千百年来被水流侵蚀、风霜打磨而形成的天然共鸣腔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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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嗡——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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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石钟山仿佛在这一刻活了过来!巨大的钟形岩穴成了天然的扩音器,将这一声剑引的共鸣放大了千百倍!肉眼可见的、如同水波般的透明声浪,以石穴为中心,轰然向西面八方扩散开来!声浪所过之处,空气剧烈扭曲,脚下的礁石簌簌震动,江面被压出巨大的凹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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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蕴含了顾浔最后意志与诗剑真意的声波,精准地契合了石钟山“微风鼓浪,水石相搏,声如洪钟”的千古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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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波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鄱阳湖墨绿色的水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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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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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赣渔监088”和石钟山之间的水域为中心,整个湖面如同被投入巨石的镜面,猛地向下凹陷、破碎!浑浊的湖水被声波的力量强行排开、挤压,形成一个巨大的、瞬间的真空凹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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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就在这凹陷的、震荡不休的湖面之上,异象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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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碎的水波并未立刻合拢,反而诡异地凝结、重组!浑浊的湖水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抹平,瞬间变得清澈无比,平滑如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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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面巨大的、悬浮于凹陷水面之上的“水镜”中,倒映出的不再是阴沉的天空和被藤壶包裹的渔监船,而是一幅截然不同的、令人心神剧震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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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座巍峨耸立、完好无损的七层宝塔!塔身砖石古朴厚重,飞檐斗拱如翼舒展,塔刹高耸入云!塔尖悬挂的巨大青铜风铃在无形的风中轻轻摇曳,仿佛随时会发出清越的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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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代锁江楼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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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完好时的雄伟身姿,跨越了数百年的时光长河,被这蕴含天地玄机的声波共鸣,从历史的尘埃中硬生生“震”了出来,清晰地倒映在这鄱阳湖水凝结的镜面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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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令人震撼的是,塔尖那枚巨大的青铜风铃,其指向并非无序!在倒影中,那风铃的铃舌,如同被磁石吸引的指针,精准无比地、坚定不移地指向水镜倒影的西南方向——那里,五座如同老者并肩而坐的险峻山峰轮廓,在虚幻的水光中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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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庐山五老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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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锁江楼塔……五老峰!”林溪失声惊呼,巨大的震撼让她几乎忘记了呼吸!这水月镜花般的倒影,竟是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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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叔浑浊的老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塔镇大江,铃指龙枢!影阁的命门……在五老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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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揭示着影阁核心秘密的惊天倒影,仅仅持续了不到三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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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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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浔的身体如同被彻底抽干了所有力气,手臂颓然垂下,锈剑“当啷”一声掉落在礁石上。他眼中的灰白瞬间褪去,重新被死寂的灰败覆盖,眉间那道龙纹裂痕猛地一黯,最后一丝微弱的气息也如同风中残烛,飘摇欲熄!强行引动这一剑的代价,几乎耗尽了他残存的所有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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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浔!”林溪的心瞬间沉入冰窟,慌忙扶住他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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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就在顾浔脱力、声波消散的同一刹那,那悬浮于水面、映照着锁江楼塔与五老峰的水镜,失去了力量的支撑,猛地溃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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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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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排开的湖水如同崩塌的山峦,带着万钧之势轰然合拢!巨大的浪涛冲天而起,狠狠拍打在石钟山的崖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水花溅起数十米高!
>
> 然而,声波引发的连锁反应并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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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嗡嗡嗡——咔嚓!咔嚓!咔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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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密集而刺耳的碎裂声,如同冰层破裂,骤然从附近的湖岸、礁石群中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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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溪和九叔惊愕地循声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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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距离他们不远处,几块看似寻常、布满青苔和水渍的湖岸礁石,其表面竟在声波的余韵中,如同劣质的石膏般龟裂、剥落!伪装的外壳纷纷碎裂、炸开,露出了里面隐藏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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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个个拳头大小、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半球体!半球体表面布满细密的传感孔洞,中央镶嵌着一颗颗散发着猩红色光芒的电子眼!此刻,这些猩红的电子眼正疯狂地转动着,捕捉着湖面上的一切信息,猩红的光芒在夜色中如同恶魔的注视,充满了冰冷而恶毒的意味!
>
> **伪装的监视器!** 影阁的电子眼!它们如同附骨之蛆,早己伪装成自然环境,潜伏在关键地点!
>
> 这些被声波震碎了伪装的监视器,猩红的电子眼瞬间锁定了礁石上抱着顾浔的林溪和九叔!一种被无数毒蛇同时盯上的冰冷恶念,如同实质的针刺,瞬间穿透空气,狠狠扎向他们的神经!
>
> 几乎在同一时间,远处那艘被藤壶包裹的“赣渔监088”上,传来老何船长撕心裂肺的、带着极致恐惧的惨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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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眼睛!好多红眼睛!水底下!水底下全是红眼睛!它在看我们!它在吃我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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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惨嚎声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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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溪和九叔猛地回头!
>
> 只见那艘蓝白相间的渔监船周围,原本墨绿色的湖水,此刻竟诡异地翻涌起无数猩红色的光点!密密麻麻,如同沸腾的血海,又像是无数潜伏在水下的恶魔睁开了眼睛!这些猩红的光点迅速汇聚、膨胀,如同有生命的粘稠血浆,沿着被藤壶覆盖的船体疯狂向上蔓延、包裹!
>
> 船体剧烈摇晃,老何船长最后那声惨嚎被猩红的“血浆”彻底淹没。整艘“赣渔监088”,在几个呼吸间,就被那蠕动的、散发着强烈精神污染波动的猩红粘液完全吞噬!连那覆盖船身的灰褐色藤壶,都被这更恐怖的猩红所覆盖、同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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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巨大的、由猩红粘液和藤壶骸骨构成的、难以名状的恐怖轮廓,在翻涌的血色湖水中缓缓成型,无数猩红的电子眼在它表面明灭闪烁,锁定了石钟山下的三人!
>
> 声为钥,影为图,揭示的生路近在咫尺(五老峰),但灭顶的杀机,也紧随而至!
>
> **下集预告:杏林燃灯·九派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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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猩红监视器如群星睁眼,藤壶尸骸吞噬渔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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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老峰下龙枢之秘近在眼前,影阁的追杀却己化作血海狂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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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绝境中,九叔点燃杏林堂百年传承的药王鼎,九江九大中医世家割指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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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家灯火映江州,岐黄正气化青鸾,载着最后的希望冲破血色封锁,首扑庐山云深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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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老药香能否驱散猩红梦魇?九派同心,又能否点燃焚毁影阁的最后薪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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