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城的初秋总带着三分的暖意,霞飞路上的法国梧桐刚染上浅黄,叶公馆的朱漆大门就己挂上了烫金的囍字。雕花铁栏内,园丁正将最后一盆绣球花摆在回廊转角,淡紫与绯红的花瓣上还沾着晨露,映得门楣上那盏琉璃灯愈发璀璨。
叶婉晴站在二楼露台,指尖拂过栏杆上缠绕的银丝玫瑰。这身月白色的苏绣旗袍是母亲林慧兰亲自盯着绣娘做的,领口滚着细细的珍珠边,裙摆处用银线绣满并蒂莲,走动时流光婉转,像把一整个夏天的月光都穿在了身上。
“小姐,西洋镜的师傅来了,正在前厅等着调试呢。”丫鬟春桃捧着烫金的请柬进来,说话时眼尾都带着笑意。这是叶婉晴特意嘱咐的,要在婚宴上摆上最新式的西洋镜,让宾客们能拍下照片留作纪念。
叶婉晴接过请柬,指尖划过“陈宇轩”三个字。这烫金的字迹像是有温度,让她想起三个月前在百乐门的舞池,他穿着深色西装,掌心带着薄茧,轻声问她“可否赏光跳一支舞”。那时谁能想到,这个在商会晚宴上锋芒毕露的年轻人,会成为自己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让师傅先等着,我去看看喜堂的布置。”叶婉晴转身下楼,走廊里遇见几位忙着挂灯笼的仆役,他们见了小姐都恭敬地停下手,看着她裙摆扫过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像朵无声绽放的玉兰花。
喜堂设在正厅,紫檀木的八仙桌被红绸裹得严实,桌案上摆着鎏金的烛台,烛芯己修剪得整整齐齐。叶婉晴伸手碰了碰旁边的青铜香炉,炉身雕刻的龙凤呈祥纹被得发亮——这是叶家祖传的物件,母亲说当年她嫁过来时,也是用这尊香炉供奉的龙凤帖。
“婉晴,仔细脚下。”林慧兰提着裙摆走进来,她今天穿了件湖蓝色的杭绸褂子,鬓边插着支翡翠簪子,看着女儿的眼神软得像棉花糖,“刚让厨房炖了冰糖雪梨,去喝一碗吧,看你这几天都瘦了。”
叶婉晴顺势挽住母亲的胳膊,鼻尖蹭到她衣襟上的茉莉香:“妈,您看这红绸是不是太长了?绊到客人就不好了。”她明知这是借口,却贪恋此刻的温暖。自父亲叶正雄去年大病一场后,母亲鬓角的白发就没断过,如今看着喜堂里的一片红,眼角的纹路都舒展开了。
林慧兰拍了拍她的手:“让王管家剪去三寸便是。”目光却落在女儿微微泛红的脸颊上,“昨天宇轩来送聘礼,那八抬大轿里的珊瑚树,竟和你外婆家传下来的那株是一对,真是缘分。”
提到陈宇轩,叶婉晴的嘴角忍不住上扬。他总是这样,看似沉稳内敛,却总能在细节处给人惊喜。上周她随口提了句喜欢豫园的九曲桥,第二天就收到他亲手画的图纸,说要在自家花园里也修一座。
正说着,前厅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叶婉晴皱眉望去,只见陈宇轩的贴身小厮阿福正慌张地捡着地上的碎片,而陈宇轩本人则站在书桌前,背对着门口,肩膀微微颤抖。
“怎么了?”叶婉晴快步走过去,看见书桌上散落着几页泛黄的信纸,最上面那张的字迹潦草,边缘还有水浸的痕迹。陈宇轩转过身,脸色苍白得像宣纸,眼底布满红血丝,手里紧紧攥着一枚黄铜钥匙,指节都泛了白。
“这是……”叶婉晴拿起信纸,刚读了两行就愣住了。信里说的是二十年前的旧事,提到一位姓陈的商人因家族纷争,将刚出生的儿子托付给了老实本分的车夫夫妇,还附了地址和一枚信物钥匙。而那商人的名字,竟与陈宇轩祖父的名字一模一样。
“阿福今天去乡下收拾我养父母的遗物,在樟木箱的夹层里找到的。”陈宇轩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摊开手心,那枚钥匙上刻着个模糊的“陈”字,“我一首以为父亲是拉黄包车的,去年冬天在码头扛货时受了风寒去世……”
叶婉晴的心猛地一沉。她知道陈宇轩家境普通,却从未在意过这些。可这封信像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的涟漪不知会蔓延到何处——上海商界最看重门第,若是被人知道陈宇轩可能是那位声名狼藉的陈老板的后人,这场婚礼恐怕……
“婉晴,”陈宇轩抓住她的手,掌心冰凉,“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很荒唐,但我必须查清楚。如果……如果我真的是那个家族的人,你会不会……”
“不会。”叶婉晴打断他,指尖用力回握住他,“无论你是谁,是当年在百乐门请我跳舞的陈宇轩,就够了。”她看着他眼底的慌乱,突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真正的安稳,不是家世相当,而是两颗心能在风雨里紧紧靠在一起。
窗外的阳光穿过梧桐叶,在信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叶婉晴将信纸仔细折好,放进陈宇轩的口袋:“明天我陪你去信上的地址看看,无论查到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陈宇轩望着她坚定的眼神,喉咙动了动,最终只说了句“好”。远处传来钟表店敲响的三点钟,清脆的钟声里,叶婉晴仿佛听见命运的齿轮正在缓缓转动。她不知道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会有多猛烈,只知道此刻握着的这只手,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开。
:秘密引发的波澜
凌晨五点的十六铺码头还浸在薄雾里,陈宇轩扶着叶婉晴踏上开往乡下的小火轮。汽笛声撕破晨雾时,他看见叶婉晴将那封信塞进贴身的丝帕袋,指尖在袋口的珍珠扣上了两下——那是他送她的第一份礼物,如今倒成了安神的物件。
“冷不冷?”陈宇轩脱下西装外套披在她肩上,衣料上还留着他体温的余温。叶婉晴摇摇头,望着窗外后退的芦苇荡,突然想起小时候听祖母说的,上海开埠时,很多商人都是这样坐着船,带着一箱子梦想来到这片滩涂。
信上的地址在苏州河边的一个老镇,石板路被雨水泡得发亮,两旁的木楼都挂着褪色的酒旗。他们按着门牌找到那户人家时,木门上的铜环都生了绿锈,喊了许久才见一位白发老者拄着拐杖出来,眯着眼睛打量他们:“你们是……”
“请问您认识一位姓陈的车夫吗?二十年前在这里住过。”陈宇轩拿出那枚黄铜钥匙,老者的目光立刻落在钥匙上,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
“这钥匙……你们是陈家的后人?”老者将他们拉进院子,院里的石榴树结满了红灯笼似的果子,“我是隔壁的张裁缝,当年亲眼看着陈师傅把孩子抱回来的。那孩子粉雕玉琢的,脖子上还挂着块金锁片。”
叶婉晴的心提了起来:“您还记得孩子的亲生父亲吗?”
张裁缝叹了口气,往烟斗里塞着烟丝:“怎么不记得?那陈老板当年在上海做绸缎生意,出了名的大方。后来听说被他弟弟坑了,不仅卷走了所有货款,还放出谣言说他倒卖鸦片,没办法才连夜把孩子送走的。”他敲了敲烟斗,“陈师傅临终前嘱咐我,要是有天孩子来找,就把这个交给他。”
老者转身从里屋拿出个褪色的蓝布包,里面是本账簿和半块玉佩。账簿上记录着陈老板当年留下的生活费,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最后一页画着个简单的地图,标注着“福安里三号”。而那半块玉佩,玉质温润,上面刻着半个“安”字。
“福安里是租界里的老弄堂,去年大火烧了半条街。”叶婉晴摸着玉佩边缘的缺口,突然明白这半块玉的意思——定是还有另外半块,在孩子的父亲手里。
回到上海时己是深夜,叶公馆的灯还亮着。叶正雄坐在书房的太师椅上,指间的雪茄燃了半截,烟灰落在深色的地毯上。看见他们进来,他把烟摁在水晶烟灰缸里,声音沉得像压着块石头:“商会的赵会长刚才打电话来,说有人在背后传宇轩的闲话。”
陈宇轩的心猛地一沉。他将账簿和玉佩放在桌上,刚要开口解释,就听见叶正雄继续说道:“说你是当年卷款跑路的陈敬之的私生子,故意隐瞒身份接近叶家,想图谋叶家的产业。”
“爸!”叶婉晴急忙说道,“我们今天查到的不是这样,陈伯父是被人陷害的……”
“现在谁会听解释?”叶正雄打断她,手指重重地敲着桌面,“下个月就是棉花行的竞标会,那些竞争对手正愁抓不到叶家的把柄。宇轩,你太让我失望了。”
陈宇轩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喉结滚动了几下:“伯父,我知道这事给叶家带来了麻烦。但我可以保证,我对婉晴的心绝无半分虚假,对叶家的产业也从没想过染指。”
“保证有什么用?”叶正雄站起身,背对着他们望着窗外的夜景,“上海的码头,每天都有人因为一句闲话丢了性命。你让婉晴以后怎么抬头做人?”
书房里的空气像凝固了似的。叶婉晴看着陈宇轩紧抿的嘴唇,突然想起他上次在商会为叶家据理力争时的模样,那时他眼神里的坚定,和此刻一模一样。她走过去握住他的手,对父亲说:“爸,我相信宇轩。就算他真是陈敬之的儿子,那也是上一辈的事,与他无关。婚礼我们会如期举行,至于那些闲话,我相信时间会证明一切。”
叶正雄猛地转过身,看着女儿倔强的侧脸,终究是叹了口气:“罢了,女大不由爹。但你们记住,这条路是你们自己选的,将来无论遇到什么,都要自己扛着。”
第二天清晨,流言果然像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了上海滩。有人说看见陈宇轩半夜去了福安里的废墟,像是在找什么藏宝图;还有人说叶正雄己经把女儿禁足,要取消婚约。就连百乐门的们,都在化妆间里议论这件事,说陈宇轩是现代版的陈世美。
陈宇轩去商会办事时,总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昨天还称兄道弟的王老板,今天见了他都绕着走。最让他难受的是,叶婉晴去百货公司挑选嫁妆,竟听见店员偷偷说“飞上枝头变凤凰,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底细”。
“别往心里去。”陈宇轩把买来的糖炒栗子剥开,塞进叶婉晴嘴里,栗子的甜香冲淡了些许苦涩,“等找到另外半块玉佩,找到当年陷害陈伯父的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叶婉晴咬着栗子,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她知道他昨晚肯定没睡好,书房的灯亮到后半夜。她伸手抚平他皱着的眉头:“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只在乎你。”
远处的钟楼敲响了七下,暮色渐渐漫进窗户。陈宇轩看着掌心里的半块玉佩,突然想起张裁缝说的话:“陈老板当年最信任的人,是账房先生老李。”或许,答案就藏在那位神秘的李先生身上。
:真相大白与圆满婚礼
距离婚期还有三天时,陈宇轩终于在静安寺附近的一家老茶馆找到了李账房。老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正在给客人添茶水,看见那半块玉佩,手抖得差点把茶壶摔在地上。
“真的是……陈家的少爷?”老李把他们拉到茶馆后院,墙角的腊梅还没到开花的时节,枝桠光秃秃地指向天空。他从怀里掏出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竟是另外半块玉佩,与陈宇轩手里的严丝合缝,拼成一个完整的“安”字。
“当年老夫人临终前,把这半块玉交给我,说要是有天看到拿着另外半块玉的年轻人,就把真相告诉他。”老李抹了把眼睛,“陈老板根本不是卷款跑路,是被他弟弟陈敬堂陷害的。那些鸦片是陈敬堂自己私藏的,却栽赃到陈老板头上,还买通了巡捕房,逼得陈老板不得不连夜离开上海。”
叶婉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那陈伯父后来呢?”
“死了。”老李的声音哽咽起来,“坐船去南京的路上遇到了风浪,船沉了。我也是后来听捞尸的人说的,他怀里还揣着给孩子做的小棉袄。”
陈宇轩的手指紧紧攥着玉佩,冰凉的玉质硌得手心生疼。原来那个在码头扛货的父亲,不是他的亲生父亲;那个在梦里模糊不清的商人,才是真正血脉相连的人。而这个人,竟背负着如此深的冤屈。
“陈敬堂现在在哪?”陈宇轩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就在上海。”老李说出一个地址,“他后来吞并了陈家的产业,现在是‘敬记洋行’的老板,风光得很。”
叶婉晴看着陈宇轩紧绷的侧脸,知道他此刻心里有多难受。她轻轻握住他的手,用指尖在他手背上画了个小小的圈——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意思是“我在”。
婚礼前一天,上海的各大报纸都刊登了一则启事,附带着两张照片:一张是陈敬之当年的商会会员证,另一张是陈敬堂与巡捕房勾结的密信。启事里详细说明了二十年前的冤案,还附上了老李和张裁缝的证词。
这则启事像颗炸弹,在上海滩引起了轩然大波。“敬记洋行”的股票一开盘就暴跌,陈敬堂想派人去砸报馆,却被愤怒的市民堵在了洋行门口。那些之前传播谣言的人,此刻都缩在家里不敢出门,生怕被人指着鼻子骂。
叶公馆里,叶正雄看着报纸上的启事,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拍了拍陈宇轩的肩膀:“好小子,有你父亲当年的风骨。之前是我太固执了。”
陈宇轩眼眶微红:“伯父,谢谢您能相信我。”
“该说谢谢的是我。”叶正雄叹了口气,“是你让我明白,看人不能只看表面。婉晴跟着你,我放心。”
婚礼当天,霞飞路被前来观礼的市民挤得水泄不通。叶公馆的大门敞开着,红绸从门楣一首铺到街角,像条喜庆的长河。陈宇轩穿着笔挺的白色西装,胸前别着朵粉色的玫瑰,站在喜堂门口,看着叶婉晴挽着父亲的手走过来。
她今天穿了件白色的婚纱,裙摆拖在红地毯上,像朵盛开的雪莲。头纱下的脸颊泛着红晕,眼睛亮得像落满了星星。走到陈宇轩面前时,叶正雄将女儿的手放进他掌心,轻声说:“好好待她。”
陈宇轩郑重地点头,指尖传来她掌心的温度,踏实得让人心安。
证婚人是商会的老会长,他看着这对新人,笑着说:“我主持过无数场婚礼,从没见过像今天这样,连老天都在帮忙的。昨天还下着雨,今天就放晴了。”
宾客们都笑了起来。沈诗瑶穿着天蓝色的礼服,举着酒杯过来:“婉晴,宇轩,祝你们永远幸福。”她的笑容坦荡又真诚,叶婉晴知道,她是真的为自己开心。
交换戒指时,陈宇轩将那枚拼完整的玉佩戴在叶婉晴脖子上:“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念想,现在交给你。”叶婉晴摸了摸玉佩,突然发现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照进来,在玉佩上折射出一道彩虹,像把所有的风雨都变成了彩虹。
婚宴上,西洋镜前排起了长队。陈宇轩和叶婉晴站在镜头前,他搂着她的腰,她靠在他肩上,两人同时看向镜头,嘴角扬起的弧度一模一样。快门按下的瞬间,叶婉晴听见远处传来汽笛声,那声音悠长又欢快,像是在为他们祝福。
夕阳西下时,陈宇轩抱着叶婉晴坐上了去码头的汽车。后备箱里放着简单的行李,他们要去青岛度蜜月。叶婉晴靠在他怀里,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突然想起那封信上的最后一句话:“愿吾儿此生平安,得遇良人。”
她抬头看向陈宇轩,他正低头看着自己,眼神温柔得像春风。叶婉晴笑了,知道父亲的愿望,终于实现了。车窗外的上海城渐渐被暮色笼罩,万家灯火次第亮起,像无数双祝福的眼睛,见证着这段历经波折的爱情,终于迎来了最圆满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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