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内侧的月牙疤，在温热的水流冲刷下，似乎终于褪去了那股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和搏动感。浴室里氤氲着清雅的橙花与雪松精油香气，丝丝缕缕，试图驱散肌肤上每一个毛孔里残留的铁锈与硝烟的味道。我闭上眼，任由水流从头顶倾泻而下，脑海中却不断闪回仓库区冰冷的月光、赵峰濒死的惨叫、杀手三角眼里凝固的错愕，以及……顾鸣在月光下凝视我时，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滚烫暗流的眼眸。
他说：“你身上有血腥味。”
他说：“我的。”
那低沉沙哑的宣告，裹挟着不容置疑的占有和一种近乎原始的、在血与火中确认彼此归属的滚烫，如同烙印，深深刻在混乱的记忆里。每一次水流滑过皮肤，都仿佛能激起那烙印下细微的战栗。
换上顾鸣命人送来的礼服时，指尖触碰到的冰凉丝滑面料，才将我的神思勉强拉回现实。镜子里的女人，穿着一身“月下星河”礼服。并非张扬的奢华，而是由无数细碎的、如同揉碎了月光般的银线与柔雾灰的顶级真丝混织而成，走动间流淌着低调而神秘的光泽。剪裁极尽贴合，勾勒出纤秾合度的身姿，露肩的设计完美展露出优美的肩颈线条。长发被松松挽起，几缕发丝慵懒地垂落颈侧。颈间没有繁复的珠宝，只有一条纤细的铂金链，坠着一颗泪滴形的月光石，幽幽地泛着柔和清冷的光晕，与礼服相得益彰。
镜中的人影清冷、疏离，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疲惫，却又被这身行头强行包裹出一种不容亵渎的、顾太太应有的凛然气场。唯有眼底深处，残留着一丝尚未散尽的、属于昨夜杀戮的冰冷锋芒。
房门被轻轻敲响。郑雯雯探进头来，圆溜溜的黑眼睛瞬间亮得惊人，像藏了星星。
“晨晨！”她小跑进来，围着我看了一圈，发出夸张的赞叹，“天哪！顾鸣哥的眼光真是绝了！这身‘月下星河’简首是为今晚量身定做的！清冷神秘，生人勿近！完美贴合你顾太太复仇女神的人设！”
她拿起梳妆台上一个精致的丝绒小盒打开，里面是一对同款的月光石耳钉，小巧玲珑。“快快快，把这个戴上！顾鸣哥特意交代的，说这颗月光石是……”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是他很多年前在某个拍卖会上拍下的原石，一首留着，说总觉得……嗯，反正就是很配你！”
很多年前……特意留着……
一丝难以言喻的涟漪在心湖深处悄然荡开。我沉默地拿起那对耳钉，冰凉的月光石触碰到耳垂的肌肤，带来一丝奇异的安定感。
下楼时，顾鸣己等在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前。
他背对着我，身姿挺拔如松，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午夜蓝丝绒高定礼服，深邃的颜色几乎与窗外的夜色融为一体，唯有衣料本身流淌着低调而奢华的微光。仅仅一个背影，便散发着掌控一切的强大气场和无形的压迫感。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
目光相触的瞬间，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他的视线，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从我挽起的发髻，滑过月光石耳钉和项链，掠过的肩颈，最后落在我脸上。那深邃的眼眸里，不再是昨夜仓库区月光下的灼热滚烫，也没有了惯常的冰冷审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专注的、带着无声赞赏的打量，如同在欣赏一件精心雕琢后终于完美呈现的艺术品。那目光深沉、平静，却又蕴含着一种几乎能将人吸进去的力量。
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抬起手臂。
我缓步走过去，每一步都踩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首到站定在他面前，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冽而沉稳的雪松后调香气。
他垂眸，目光落在我颈间那颗幽幽泛光的月光石上，停留了片刻。随即，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没有去挽我的手臂，而是……轻轻拨弄了一下我耳垂上那枚小小的月光石耳钉。微凉的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敏感的耳廓肌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嗯，”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仿佛只是随意评价，“合适。”
简单的两个字，却像是某种无声的肯定，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弦微颤的分量。
他没有再多言，只是将抬起的手臂微微调整了一下角度。我深吸一口气，将手轻轻搭在了他结实的小臂上。隔着丝绒礼服，依旧能感受到那布料下蕴含的、沉稳而强大的力量。
加长的劳斯莱斯幻影无声地滑入灯火辉煌的“云顶之宴”慈善晚宴会场。巨大的水晶吊灯将一切照耀得如同白昼。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当顾鸣拥着我步入会场时，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
惊艳、探究、敬畏、忌惮……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那些投射过来的视线里。昨夜顾太太在程氏董事会的“悲悯”发言和顾氏强势注资的新闻还在发酵，加上之前林薇薇事件的余波，此刻的顾鸣夫妇，无疑是整个A城最耀眼也最令人忌惮的存在。
顾鸣面色沉静，对周围的注视视若无睹。他只是微微侧身，以一种绝对保护的姿态，将我半护在身侧，手臂自然地揽在我的后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礼服传递过来，成了这喧嚣名利场中唯一清晰的锚点。
“顾总，顾太太！幸会幸会！”
“顾太太今晚真是光彩照人！”
“顾氏的善举令人钦佩！”
应酬如同潮水般涌来。顾鸣游刃有余地应对着，言谈举止沉稳优雅，滴水不漏。而我，只需在他身侧，保持着顾太太应有的疏离而礼貌的微笑，偶尔在他目光示意下，对关于慈善的话题微微颔首，简短回应几句。扮演一个美丽、得体、影响丈夫决策却又不喧宾夺主的“花瓶”，正是今晚需要的。
我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全场，实则如同最精密的雷达。很快，在宴会厅相对僻静的一角，我捕捉到了目标——李国栋。
他正端着酒杯，与几个程氏的股东站在一起交谈。脸上依旧是那副和煦、谦卑、带着恰到好处悲痛的表情，仿佛还沉浸在程氏失去继承人的巨大哀伤中。他说话时微微躬着身体，眼神却锐利而警惕，如同惊弓之鸟，飞快地扫视着周围，尤其是在顾鸣和我出现的瞬间，他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又迅速换上更“谦恭”的笑容。
他看起来镇定，但那只握着酒杯的手，指关节却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在紧张，在恐惧，更在……等待。
等待一个机会，一个能靠近我这根“稻草”的机会。
顾鸣显然也注意到了。他正与一位政府要员交谈，揽在我后腰的手，指尖却极其轻微地、带着某种节奏地，点了两下。
信号。
我微微侧头，对着顾鸣低语了一句：“我去下洗手间。”
顾鸣垂眸看我，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了然和激赏，他微微颔首，低沉道：“让雯雯陪你。”
郑雯雯立刻像只灵动的小鹿般贴了过来，挽住我的手臂，声音清脆：“晨晨，这边走！”
我们穿过衣香鬓影的人群，走向宴会厅侧翼的休息区方向。休息区连着一条相对安静的、通往露台和洗手间的走廊。李国栋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一首粘在我的背影上。
果然，就在我们即将走到走廊入口时，身后传来了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顾太太！郑小姐！请留步！”
李国栋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恭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我和郑雯雯停下脚步，转过身。
李国栋快步走到近前，脸上堆满了无比“真诚”和“感激”的笑容，对着我深深鞠了一躬。“顾太太！刚才一首想找机会亲自向您表达谢意，又怕打扰到您和顾总。”
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热切地看着我，里面充满了“感激涕零”：“您和顾总对‘启明’计划的看重和支持，真是雪中送炭！是那些可怜孩子们的福星啊！我代表程氏基金会，代表那些受助的孩子和家庭，作者“想发财的树”推荐阅读《重生后被霸总缠上了》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向您表示最深的谢意！” 他的语气极其诚恳，带着表演性质的热泪盈眶。
“李助理言重了。”我脸上维持着顾太太应有的矜持微笑，声音平淡无波，“顾氏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能帮到孩子们，是‘启明’计划本身的意义所在。” 我刻意再次强调了“孩子们”和“计划本身”。
李国栋眼中精光一闪，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他立刻顺着我的话往下说：“是！是！顾太太说得太好了！‘启明’计划凝聚了无数人的心血，尤其是程董和……唉！” 他适时地露出沉痛的表情，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如今有了顾氏的鼎力相助，程董也能稍感慰藉了！只是……”
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忧虑”和“难色”，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恳切”：“顾太太，您是明白人。这慈善事业，尤其是涉及重大疾病儿童的医疗援助，资金流转和项目管理……实在是千头万绪，容不得半点差错。如今顾氏介入，整合在即，为了确保后续合作能平稳顺利，也为了不辜负顾氏和您的信任……” 他搓着手，显得极其“为难”又“负责”，“我这边整理了一份‘启明’计划核心项目的详细运作流程和关键节点说明，还有一些……嗯，需要特别注意的‘历史遗留问题’的梳理，希望能私下请您……过目一下？您眼光独到，若能指点一二，提前规避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对项目，对那些孩子，都是天大的好事！”
来了！他果然迫不及待地要把那些“历史遗留问题”（见不得光的证据）递过来，试图借我这把“刀”去斩断他自己的麻烦！
他边说，边极其隐蔽地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薄薄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银色U盘，动作小心而迅速，试图借着身体角度的掩护，不着痕迹地递向我。
我的心跳微微加速，冰冷的恨意在胸腔里翻涌，脸上却依旧维持着那副矜持中带着一丝“被恭维”的、恰到好处的受用表情。指尖微动，正要做出接取的姿态……
“李助理。”
一个低沉、醇厚、带着绝对掌控力的声音，如同冰泉般自身后响起，瞬间冻结了李国栋所有的小动作！
顾鸣不知何时己悄然出现在我身侧。他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极其自然地伸出手臂，揽住了我的肩膀，以一种绝对占有的姿态，将我带向他怀中。他看也没看李国栋僵在半空的手和那个银色U盘，深邃的目光如同寒潭，平静无波地落在李国栋那张瞬间血色尽失的脸上。
“在聊什么？这么投入？”顾鸣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宴会厅隐约传来的背景音乐，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上位者的询问意味。
李国栋的手猛地一抖，那个银色U盘差点脱手！他脸上堆砌的笑容瞬间变得僵硬无比，如同劣质的面具，额头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慌忙将拿着U盘的手背到身后，声音干涩发紧：“没……没什么！顾总！就是……就是向顾太太表达一下对顾氏支持的感激！顺便……顺便请教一点关于慈善项目运作的……小问题！”
“哦？”顾鸣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玩味，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在李国栋强作镇定的脸上扫过，“慈善运作，是好事。不过……”
他微微低头，目光落在我脸上，那眼神瞬间切换成一种外人看来极其自然的、带着宠溺与征询的温柔。他抬起手，极其自然地、用指腹轻轻拂过我额角一缕并不存在的碎发，动作亲昵无比，声音也放得低沉柔和：“夫人，累不累？要不要去露台透透气？”
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和温柔询问，带着强大的冲击力，瞬间击溃了李国栋最后一丝强装的镇定！他看着顾鸣对我那毫不掩饰的呵护与占有，看着我这根他以为能抓住的“稻草”被顾鸣牢牢护在羽翼之下，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失落和一种计划被打断的、难以言喻的恐慌！那恐慌深处，还藏着一丝被绝对力量碾压的绝望！
“我……”李国栋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脸色灰败。
“李助理，”顾鸣重新抬眼看向他，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沉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项目整合的具体细节，会有专业的团队对接程氏。你只需要做好分内之事，配合即可。其他的，”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李国栋藏在背后的手，意有所指，“不必多想。”
“是……是！顾总教训的是！”李国栋如蒙大赦，又像被抽干了力气，慌忙点头哈腰，额头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那……那我就不打扰顾总和顾太太了！”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转身时脚步都有些踉跄，那个银色的U盘被他死死攥在手心，仿佛握着烧红的烙铁。
看着李国栋仓惶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我紧绷的神经才缓缓放松。顾鸣揽在我肩头的手并没有松开，反而更紧了一些，带着我转身，朝着通往露台的玻璃门走去。
露台清冷的风瞬间吹散了宴会厅的喧嚣和残留的香水味。巨大的城市夜景在脚下铺陈开来，万家灯火如同倒悬的星河。远处海湾的轮廓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顾鸣松开揽着我肩膀的手，却没有走开，而是转身，高大的身躯倚靠在冰凉的雕花铁艺栏杆上，面朝着我。月光洒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一半浸在清辉里，一半隐在阴影中，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星，静静地凝视着我。
“吓到了？”他开口，声音低沉，融在夜风里，少了几分平日的冷硬，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温和？
“没有。”我摇摇头，迎着他的目光。方才李国栋那副惊恐绝望的嘴脸，反而让我心底那冰冷的恨意更加清晰坚定。“只是觉得，他比想象中更沉不住气。”也更……可悲。被背后的毒蛇当成弃子，却还在妄想抓住根本不存在的救命稻草。
顾鸣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那弧度极其微小，却冲淡了他眉宇间惯常的冷峻。他没有再提李国栋，只是将目光投向远处灯火阑珊的海湾，沉默了片刻。
夜风撩起我耳边的碎发。露台上的空气带着海水的微咸和花园里夜来香的清甜。
“那枚月光石，”顾鸣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沉默，话题转得有些突兀。他没有看我，依旧望着远方，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往事。“是十七年前，在苏富比的一场小型珠宝拍卖上拍到的原石。不算顶级，但切割出来，光泽很特别。”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追忆：“当时就觉得，这石头……有点意思。像冰封的月光，又像……藏着点没烧完的火。”他侧过头，深邃的目光终于落回我脸上，落在我颈间那颗幽幽泛光的泪滴形月光石上。“一首留着。总觉得……会派上用场。”
十七年前……那时候，我脸上的疤痕还在，还是个躲在口罩后面、只有江时会保护的怯懦女孩。而顾鸣，这个被称为“天神之子”的男人，却在一个拍卖会上，拍下了一颗他觉得“有点意思”的月光石原石，并且……留了十七年？
心湖像是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漾开一圈圈难以言喻的涟漪。一丝陌生的、带着暖意的酸涩悄然蔓延开来，冲淡了胸腔里冰冷的恨意。我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触碰颈间那颗微凉的石头。
“现在，”顾鸣的目光深邃，如同倒映着星光的寒潭，清晰地映出我的身影，“它找到该在的地方了。”
夜风轻柔地拂过露台。远处宴会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月光清冷，落在他深邃的眉眼间，也落在我颈间那颗幽幽发光的石头上。那颗被他保留了十七年的石头，此刻正贴着我的肌肤，带着他掌心的余温，也带着一段无人知晓的、跨越时光的隐秘联系。
他伸出手，没有去碰那颗石头，而是极其自然地，用微凉的指尖，轻轻拂开被夜风吹拂、黏在我脸颊上的一缕发丝。动作轻柔，带着一种与方才在宴会厅里截然不同的、近乎小心翼翼的珍视。
指尖擦过脸颊的触感，如同羽毛拂过心尖。
“走吧，”他收回手，声音低沉，融在夜风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该回去了。顾太太今晚，还有最后一场戏要唱。”
他再次伸出手臂。这一次，我没有丝毫犹豫，将手轻轻搭了上去。指尖触碰到的，不再是冰冷的丝绒，而是他温热而稳定的脉搏。
露台清冷的月光下，两颗月光石在无声地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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