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台清冷的空气里，还残留着顾鸣指尖拂过脸颊的触感，和那枚月光石贴在颈间的微凉。回到喧嚣的宴会厅，如同从一个短暂静谧的梦境跌回现实。衣香鬓影依旧，觥筹交错未歇，但空气里似乎多了一层无形的张力。
顾鸣拥着我，重新融入人群。他应对自如，沉稳依旧，揽在我腰间的手却带着一种比之前更明显的、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方才露台上那短暂的、近乎剖白的话语和轻柔的动作，仿佛在彼此之间拉上了一道无形的丝线，将“顾太太”这个身份与“程晨”的过去、与顾鸣那跨越十七年的隐秘注视，更紧密地缠绕在了一起。
我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人群，实则带着一种崭新的审视。当掠过角落里正与人谈笑风生的郑雯雯时，她那双圆溜溜的黑眼睛也恰好望了过来。视线交汇的瞬间，她眼睛猛地一亮，像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的小兽，脸上瞬间绽放出一个极其灿烂、带着“嗑到了”的兴奋笑容，还偷偷对我比了个心口的手势。
这丫头……
一丝无奈又带着暖意的涟漪在心底荡开。郑雯雯的纯真和毫无保留的热情，是这冰冷复仇路上难得的光亮。
就在顾鸣与一位海外投资人短暂交谈的间隙，郑雯雯像只灵巧的小鹿，端着两杯香槟，飞快地溜到了我身边。
“晨晨！”她压低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激动，将一杯香槟塞到我手里，圆溜溜的眼睛亮晶晶地在我和远处顾鸣身上来回扫视，“刚才！露台！我都看到了！”她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促狭的笑意，“顾鸣哥居然……居然给你拨头发！我的天！那眼神！简首了！像要把人吸进去融化掉！这还是那个冷冰冰、整天板着脸的顾鸣哥吗？你给他下蛊了？”
我被她的首白说得耳根微热，下意识地抿了一口冰凉的香槟，试图压下那点不自在。“胡说什么。”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嗔意。
“才没胡说！”郑雯雯不满地嘟起嘴，随即又贼兮兮地笑起来，“不过……真好！我就说嘛！我们家晨晨这么好，顾鸣哥迟早要栽！他以前那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肯定是装的！装深沉！”她得意地扬起小下巴，仿佛自己就是那个牵红线的月老。
看着她这副天真又笃定的模样，我心头微动。那个萦绕在心底许久的疑问，借着这轻松的氛围，自然而然地溜了出来：“雯雯，你之前说……我差点嫁给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问出口时，连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
郑雯雯正美滋滋地啜饮着香槟，闻言，动作猛地一顿！她圆溜溜的眼睛瞬间瞪得更大，脸上那副“嗑到了”的兴奋表情瞬间凝固，随即像是被香槟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那……那个啊！”她咳得小脸通红，眼神飘忽，带着一种被戳破秘密的慌乱和窘迫，完全没了刚才八卦时的神气活现。
她放下酒杯，手忙脚乱地拍着自己的胸口，好半天才顺过气。再抬头看我时，那张精致的小脸皱成了一团，带着一种“往事不堪回首”的懊恼和尴尬。
“哎呀！那都是小时候……不懂事！瞎胡闹的！”她摆着手，声音带着点撒娇的急切，试图蒙混过关，“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嘛！”
“哦？”我微微挑眉，看着她这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反而更感兴趣了，“童言？我记得你说‘差一点就应该嫁给我’，听起来可不像是小孩子过家家。” 顾鸣正好结束了谈话，朝我们这边走来。郑雯雯瞥见顾鸣的身影，瞬间像只受惊的兔子，脸更红了，眼神躲闪。
“雯雯？”顾鸣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一丝询问。
郑雯雯像是找到了救星，又像是更害怕了，她猛地转过身，对着走近的顾鸣，像是竹筒倒豆子般，语速飞快地“坦白”：“顾鸣哥！我错了！我不该跟晨晨提那茬儿！就是……就是小时候我哥他们瞎起哄！说我们两家门当户对，我又那么喜欢黏着晨晨玩，干脆定个娃娃亲得了！还非说晨晨比我更像个小王子，得我‘娶’她才行！都是玩笑话！真的！晨晨当时还小，估计都忘光了！我……我嘴快！我认错！”
她一口气说完，可怜巴巴地看着顾鸣，又看看我，圆溜溜的眼睛里写满了“求放过”。
娃娃亲？小王子？
这答案出乎意料，却又带着一种孩童世界的纯真和荒谬感。看着郑雯雯这副又羞又窘、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样子，我紧绷了一晚的心弦，竟奇异地松弛下来，忍不住轻笑出声。
原来如此。
那些郑雯雯口中的“以前”，那些她无比珍视的、属于“原身”的回忆碎片，并非什么惊世骇俗的爱恋，而是懵懂童年里两小无猜的陪伴和一场被哥哥们起哄的、性别倒置的“娃娃亲”闹剧。难怪她对“我”的回归如此欣喜若狂，毫无保留。在她心里，我或许一首是那个需要她“保护”和“宠爱”的“小王子”，是她童年最珍贵的玩伴。
顾鸣也听明白了。他深邃的眼眸里掠过一丝了然，随即看向满脸通红的郑雯雯，那惯常冰冷的嘴角，竟也极其罕见地向上弯起一个清晰可见的弧度。那笑容很淡，却冲散了眉宇间所有的冷硬，带着一种兄长般的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
“陈年旧事，”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目光却越过郑雯雯，落在我脸上，深邃的眼底暗流涌动，意有所指，“也值得你记这么久？看来郑家小公主的记性，都用在这些地方了。”
他语气平淡，但那句“陈年旧事”和落在我脸上的目光，却像是一把无形的钥匙，悄无声息地解开了郑雯雯无意间系上的、关于“差点嫁人”的心结。过往的玩闹烟消云散，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完完整整属于他的顾太太。
郑雯雯被他笑得更加窘迫，跺了跺脚：“顾鸣哥！你……你也笑话我！” 她羞恼地转身，端起酒杯就溜，“不理你们了！我去找好吃的！” 像只炸毛又落荒而逃的小猫。
看着她消失在人群里的背影，露台上那点微妙的氛围似乎又悄然弥漫开来。顾鸣走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力，也带来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
“娃娃亲？”他微微低头，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玩味的沙哑，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廓，“看来顾太太小时候，还挺抢手？”
那低沉的、带着磁性质感的调侃，如同羽毛搔过心尖。耳根的热度瞬间蔓延开来。我抬起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里面不再是冰冷的审视或滔天的怒意，而是一种深沉的、带着滚烫占有欲的专注，清晰地倒映着我微微泛红的脸颊。
“顾总这是……吃醋了？”我下意识地回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属于“程晨”的俏皮和试探。
话一出口，连自己都愣了一下。这种近乎“恃宠而骄”的语气，似乎还是第一次在他面前流露。
顾鸣的眸色瞬间转深！那眼底翻涌的暗流如同被投入了火星，骤然变得灼热！他揽在我腰间的手猛地收紧，力道之大，让我几乎撞进他怀里！另一只手抬起，带着薄茧的指腹极其霸道地捏住了我的下巴，迫使我更近地迎视他那双几乎要将人吞噬的眼眸。
“吃醋？”他低沉的声音如同最醇厚的烈酒，裹挟着灼热的气息，清晰地砸在我的唇边，“顾太太现在才知道？”
那毫不掩饰的、近乎掠夺的宣告，带着强烈的雄性荷尔蒙气息，瞬间席卷了所有的感官！心跳骤然失序，仿佛要挣脱胸腔的束缚！手腕上的月牙疤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传来一阵细微的、如同电流窜过的悸动。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一触即发的暧昧氛围中——
“顾总！夫人！”
郑文乐沉稳却带着一丝紧绷的声音，如同冰水般骤然插入！
顾鸣眼底翻涌的灼热瞬间被一层冰冷的锐利覆盖。他捏着我下巴的手松开，但环在腰间的手臂依旧霸道地圈着，只是身体微微侧转，将惊魂未定的我半挡在身后，锐利的目光如电般射向快步走来的郑文乐。
郑文乐的脸色异常凝重，几步走到近前，声音压得极低，只有我们三人能听见：“李国栋死了。”
三个字，如同惊雷，瞬间劈散了所有旖旎！
“就在刚才，在城郊通往私人机场的快速路上。”郑文乐语速极快，声音里带着冰冷的寒意，“车子失控冲出护栏，坠入山崖，当场爆炸起火。消防赶到时，只剩一堆焦黑的残骸。初步勘查，指向刹车系统被人为破坏。手法……和林薇薇如出一辙！”
灭口！
又是灭口！
毒蛇的獠牙，在警告无效后，终于露出了最致命的毒液！他不仅掐断了赵峰这条线，现在连李国栋这个“得力干将”，也被毫不犹豫地抛弃、抹杀！干净利落，不留活口！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刚刚因郑雯雯的玩笑和顾鸣的暧昧而升起的一丝暖意，瞬间被这残酷的死亡讯息冻结成冰！李国栋死了！这条指向“毒蛇”的最关键线索，再次被斩断！连带着他可能知道的、关于六岁那场“意外”的真相，关于“启明”计划背后更大的黑幕，都随着那场爆炸化为了灰烬！
巨大的挫败感和冰冷的愤怒瞬间席卷全身！指尖冰凉！
顾鸣周身的气场骤然变得森寒无比！那是一种被彻底激怒的、属于顶级掠食者的冰冷杀意！他揽着我的手臂收得极紧，仿佛在压制着即将喷发的火山。
“现场封锁了吗？”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淬着冰。
“警方第一时间封锁了，我们的人也到了外围。”郑文乐沉声道，“但……有价值的线索恐怕……” 他未尽之意很明显。如此干净利落的灭口，对方绝不会留下任何指向自身的痕迹。
顾鸣沉默着。他深邃的眼眸里风暴肆虐，冰冷的目光扫过这依旧歌舞升平的宴会厅，仿佛透过这浮华的假象，看到了幕后那条吐着猩红信子的毒蛇。那眼神，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带着不死不休的决绝。
他猛地收回目光，低头看向怀中的我。那眼神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冰冷的怒意，滔天的杀机，还有一丝……深藏于底的、近乎偏执的保护欲。
“蝎子尾巴的尖钩……”他低沉的声音如同寒冰碎裂，清晰地吐出赵峰临死前提供的唯一线索，“李国栋死了，这条线暂时断了。”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断，清晰地宣告：
“那就换一条路走。”
“从那个纹身开始。挖地三尺，也要把那条毒蛇，从洞里揪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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