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布庄。
京城南街最气派的门脸。
往日里车水马龙，客似云来。
今日，却门可罗雀，冷清得能听见灰尘落地的声音。
布庄的大掌柜，钱万金，一个西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在店里急得团团转。
他那张平日里笑得像弥勒佛一样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愁云。
“掌柜的！”
一个伙计从外面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
“怎么样？周家的管事怎么说？”
钱万金一把抓住伙计的胳膊，急切地问道。
那伙计垂头丧气地摇了摇头。
“周管事说，他们家主子己经发话了。”
“以后……以后咱们锦绣布庄的布，他们一匹都不要了。”
钱万金的身子晃了晃，脸色又白了一分。
“那李家呢？孙家呢？”
“都一样。”
伙计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
“小的都去问了，连门都没让进。”
“只传出话来，说以后咱们黎家的生意，他们不做了。”
钱万金松开手，一屁股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
完了。
全完了。
周家、李家、孙家。
这三家是锦绣布庄最大的客商。
加起来，吃掉了布庄七成的货。
他们三家一断，锦绣布庄就等于断了半条命。
“掌柜的！”
另一个伙计又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不好了！街对面的吴家布行，今天一大早就挂出了牌子！”
“说是有新到的苏杭锦缎，价比三家，量大从优！”
“小的亲眼看见，周家、李家、孙家的马车，全都停在了他们店门口！”
“砰！”
钱万金一拳砸在桌子上。
欺人太甚！
这哪里是做生意！
这分明就是要把他们锦绣布庄，往死路上逼！
“掌柜的，现在怎么办啊？”
“库房里还堆着几千匹布呢，要是卖不出去，这个月工钱都发不出来了！”
“是啊掌柜的，我今天来的时候，还听见吴家布行的人在外面嚷嚷，说咱们布庄马上就要倒了！”
店里的几个伙计，七嘴八舌地围了上来，个个面带惶恐。
钱万金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他知道这是吴家在背后搞鬼。
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吴家势大，人脉广。
他们存心要整你，你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就在这时。
一辆低调的青帷马车，缓缓停在了锦绣布庄的门口。
车帘掀开。
黎嘉琪在阿芫的搀扶下，走了下来。
她抬眼看了看冷清的店铺，又看了看街对面人头攒动的吴家布行。
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钱万金看见黎嘉琪，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
他连滚带爬地迎了上去。
“大小姐！”
“您可算来了！”
“您要是再不来，咱们这店，可就真的要完了啊！”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黎嘉琪静静地听着。
等他说完，才淡淡地开口。
“带我去后院的绣房看看。”
钱万金愣了一下。
“大小姐，这都火烧眉毛了，还……还看什么绣房啊？”
“去吧。”
黎嘉琪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钱万金不敢再多说，只能领着她，穿过店铺，走向后院。
后院的绣房里，同样是一片愁云惨雾。
十几个绣娘，是布庄花了重金从苏州请来的。
她们的手艺，是锦绣布庄最大的依仗。
可此刻，她们却都放下了手中的针线，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看到钱万金领着一个陌生的年轻姑娘进来，她们都停下了议论，目光齐刷刷地望了过来。
“这位，是我们黎府的大小姐。”
钱万金介绍道。
绣娘们只是懒懒地行了个礼，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不信任。
布庄要倒闭的消息，她们也听说了。
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大小姐，能有什么用？
其中一个年纪最长，手艺最好的绣娘，姓林的，站了出来。
她也是这群绣娘的头儿。
“钱掌柜，我们姐妹们正想找你呢。”
林绣娘的语气，带着几分疏离。
“我们听说，店里……怕是撑不下去了。”
“您看，我们姐妹们拖家带口的，也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这个月的工钱，您是不是该给我们结一下了？”
她这话一出，其他的绣娘也纷纷附和。
“是啊掌柜的，吴家布行那边，己经派人来问过好几次了。”
“他们给的工钱，可比咱们这里高两成呢。”
“我们也是没办法，总得吃饭不是？”
钱万金的脸，涨得通红。
他想发作，却又不敢。
这些绣娘，是布庄的宝贝。
要是她们也走了，那锦绣布庄就真的只剩一个空壳子了。
“你们……”
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黎嘉琪却在此时，缓缓地走上前。
她走到林绣娘面前，拿起她绣架上的一块绣品。
那是一幅牡丹图，绣得富丽堂皇，栩栩如生。
“林师傅的手艺，果然名不虚传。”
黎嘉琪轻声赞道。
林绣娘撇了撇嘴，不以为然。
“大小姐过奖了。”
“手艺再好，店都要没了，有什么用？”
黎嘉琪微微一笑。
“谁说店要没了？”
她转过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绣娘。
“我知道，吴家布行给了你们承诺。”
“我也知道，你们心里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这，我不怪你们。”
她的声音，平静而温和。
“但是，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们一件事。”
“锦绣布庄，不仅不会倒。”
“而且，从今天起，它将会成为整个京城，乃至整个大周，都独一无二的存在。”
绣娘们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了讥讽的笑容。
这大小姐，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
林绣娘更是嗤笑一声。
“大小姐，您这话，说得未免也太大了些。”
“吴家断了我们的货源，我们连布都快没了，还谈什么独一无二？”
黎嘉琪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淡然。
“林师傅，你是苏州人，想必听说过‘云锦’吧？”
林绣娘的脸色，微微一变。
云锦！
那可是传说中的贡品！
织造工艺早己失传近百年！
据说那种锦缎，薄如蝉翼，色如云霞，价值千金，一匹难求！
“大小姐提这个做什么？”
黎嘉琪没有回答她。
而是从阿芫手中，接过一个长条形的紫檀木匣子。
她将匣子打开。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停滞了。
匣子里，不是什么稀世珍宝。
而是一卷画轴。
黎嘉琪将画轴缓缓展开。
那上面，画着一种她们从未见过的花纹。
繁复，华丽，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空灵和飘逸。
那图案，像是流动的云，又像是燃烧的火。
色彩的搭配，更是大胆到了极致。
金色与墨色交织，朱红与靛蓝碰撞。
明明是冲突的颜色，却在那奇妙的纹路中，达到了一种惊心动魄的和谐。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顶尖的绣娘。
她们的审美，是整个行业的天花板。
可是在看到这张图样的瞬间。
她们感觉自己过去几十年绣过的所有东西，都变成了庸脂俗粉。
林绣娘的眼睛，死死地黏在那张图上，再也移不开了。
她的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这不是凡人能画出来的东西！
这是神迹！
“这……这是……”
她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黎嘉琪的声音，如同天外之音，在寂静的绣房里响起。
“这，就是云锦的图样之一。”
“我叫它，‘凤穿牡丹’。”
她顿了顿，又从袖中，取出了一小块布料。
那布料，只有巴掌大小。
入手，轻若无物。
对着光看，竟隐隐透明。
可手感，却又无比的柔韧顺滑。
“这，是我黎家，独有的面料。”
“我叫它，‘冰蚕丝’。”
黎嘉琪将那块布料，和那张图样，一起放在了林绣娘的面前。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
“林师傅。”
“各位师傅。”
“吴家能给你们的，不过是高两成的工钱。”
“而我，能给你们的，是一个亲手将传说变为现实的机会。”
“是一个让你们的名字，随同这失传百年的云锦，一同载入史册的机会。”
她看着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激动，而脸色涨红的林绣娘。
“现在，你还想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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