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重，整个京城都沉浸在寂静的睡梦里。
吴府的大门紧闭着，门前的石狮子在熹微的晨光中显得格外阴森。
吴大爷一夜未眠，眼窝深陷，布满了红色的血丝。
他总有一种大难临头的心悸，坐卧不宁。
突然，一阵沉重而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长街的宁静。
那声音整齐划一，带着金属的肃杀之气，仿佛千军万马正向此处奔袭而来。
吴大爷心中猛地一跳，一个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他冲到窗前，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街道的尽头，无数晃动的火把汇成了一条狰狞的火龙。
身穿黑色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如同从地狱里涌出的修罗，将整条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为首的一名锦衣卫指挥佥事，面容冷峻，眼神如鹰。
他勒住马缰，高高举起手中一面金字令牌。
“奉圣上口谕，彻查吴氏一族！”
“开门！”
最后两个字，他吼得声嘶力竭，充满了不容抗拒的威严。
吴府的家丁们被这阵仗吓得魂飞魄散。
吴大爷更是双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
锦衣卫！
竟然是锦衣卫亲自出动！
完了。
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快！快去后院！”
他突然像疯了一样，对着身边的管家嘶吼。
“把账房里所有的东西都烧了！快去！”
管家被他狰狞的样子吓到，连滚带爬地向后院跑去。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
“哐当！”
一声巨响。
吴府那两扇引以为傲的朱漆大门，在锦衣卫的撞木之下，轰然倒塌。
无数锦衣卫如潮水般涌入，手中的火把将整个前院照得亮如白昼。
“封锁所有出口，一只苍蝇也不许放出去！”
指挥佥事冷酷地下达着命令。
锦衣卫们训练有素，迅速分散开来，控制了府内所有的要道。
吴大爷被两名锦衣卫粗暴地架住，拖到了院子中央。
“吴大人，跟我们走一趟吧。”
指挥佥事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的温度。
就在此时，一名锦衣卫小旗快步前来禀报。
“大人，后院账房有人正在焚烧账册！”
指挥佥事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带路！”
他亲自带着一队人马，向后院的账房冲去。
账房的院子里，浓烟滚滚。
几名吴家的心腹管事，正手忙脚乱地将一本本账册扔进熊熊燃烧的火盆里。
然而，他们的动作在一名账房先生面前，却显得无比缓慢。
孙诚就站在那里，他没有去救火，也没有去帮忙。
他的脸上是一种麻木的平静。
在锦衣卫破门而入的前一刻，他看似慌乱地“不小心”打翻了一桶水。
那桶水精准地泼在了最重要的几摞账册上，将它们浇得湿透。
此刻，那些湿透的账册正冒着白烟，任凭火焰如何舔舐，也无法被轻易点燃。
“都给我住手！”
指挥佥事一声爆喝，带着人冲了进来。
锦衣卫们如狼似虎，瞬间便将那几名纵火的管事全部按倒在地。
指挥佥事走到火盆前，亲自从里面抢救出几本还未被完全烧毁的账册。
他又看了一眼旁边那些湿透的账本，上面记录的，正是吴家与朝中某些官员往来的黑账。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孙诚。
孙诚低着头，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
没有人知道，在他低垂的眼眸深处，是一片冰冷的快意。
指挥佥事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冷冷地一挥手。
“把这些，连同这个人，全部带走！”
查抄的行动迅速而彻底。
吴家的每一个角落都被翻了个底朝天。
暗格里藏匿的金条，地窖里堆积的银冬瓜，墙壁夹层里塞满的珠宝玉器。
这些见不得光的财富，被一箱箱地抬了出来，堆满了整个庭院。
金银的光芒，在火把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眼和肮脏。
吴家的女眷们被从温暖的被窝里拖了出来。
她们穿着凌乱的衣衫，发髻散乱，哭喊着，尖叫着，被锦衣卫们粗暴地驱赶到院子里。
吴紫溪也被从佛堂里拖了出来。
长期的禁足己经让她变得有些神志不清，她披头散发，口中喃喃自语，像一个疯妇。
吴大嫂嫂王氏，在地，看着眼前这一切，脸上是彻底的绝望。
她苦心经营的一切，她引以为傲的娘家，在一夜之间，化为了泡影。
吴家的男丁，从吴老太爷，到吴大爷，吴二爷，再到那些不成器的子孙，全部被上了枷锁，串成一串，押在院中。
他们曾经高高在上的头颅，此刻都屈辱地低垂着。
天，终于亮了。
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照亮了吴府庭院里的狼藉。
指挥佥事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展开一卷黄色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他威严的声音，响彻在每一个吴家人的耳边。
“吴氏一族，侵吞军饷，克扣赈灾，秽乱朝纲，罪不容诛！”
“查抄所有家产，充入国库！”
“所有男丁，三族之内，尽皆问斩！”
“女眷……贬入教坊司，永世为奴！”
圣旨宣读完毕，整个吴府陷入了一片死寂。
随即，是震天的哭嚎和绝望的咒骂。
吴大爷猛地抬起头，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望向黎府的方向。
他的嘴唇蠕动着，无声地嘶吼出那个名字。
“黎嘉琪！”
那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与不甘。
然而，这都只是败犬的哀鸣。
在锦衣卫冰冷的刀锋面前，一切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同一时刻，黎府。
黎嘉琪站在自己的小院里，静静地听着从吴府方向传来的，隐隐约约的哭喊声。
阿芫站在她身后，低声回报。
“小姐，吴府被抄了。”
“所有家产充公，男丁问斩，女眷入教坊司。”
“一个都没能逃掉。”
黎嘉琪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缓缓抬起手，接住了一片从树上飘落的枯叶。
秋风萧瑟，一个曾经显赫百年的家族，就这样，在京城的版图上，被彻底抹去。
她轻轻一捏，那片枯叶，便在她的指尖，化作了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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