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霓虹在夜幕下流淌,将“苍穹之城”网吧的玻璃门映照得光怪陆离。门内是另一个世界,键盘的敲击声、兴奋的叫喊、激昂的游戏音效交织成一片充满活力的喧嚣。林夏窝在“铁壁”包间角落的旧沙发里,身上胡乱盖着件王建国的旧工装外套,手里捧着一杯早己凉透的白开水。身体疲惫得像散了架,工厂里冰冷的铁锈味、“医生”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刘小雅愤怒的嘶吼和黑暗中紧抓她手腕的温度…所有混乱的画面和惊悸感,如同潮水退去后留在沙滩上的冰冷贝壳,硌得她心神不宁。
她需要一点人间的烟火气,需要一点属于“咸鱼”的、没心没肺的热闹,来驱散骨髓里残留的寒意。所以,即使眼皮沉重得打架,她还是留在了这里,听着外面大厅里属于普通玩家的喧闹,像一剂粗糙却有效的安慰剂。
突然,网吧大门被猛地撞开!力道之大,让玻璃门发出痛苦的呻吟。
“阳哥!”
“阳哥你没事吧?”
几个“燃家军”的小兄弟七手八脚地搀扶着一个人影踉跄着冲了进来,脸上都带着焦急和愤怒。
被他们架在中间的,正是赵阳(燃就完事了)。但他此刻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燃家军”带头大哥的热血飞扬?他头发凌乱得像鸡窝,脸上带着几道新鲜的、像是被指甲抓出来的红痕,嘴角破了皮,渗着一点血丝。最刺眼的是他身上的衣服——一件极其不合身、土气到掉渣的暗红色格子衬衫,扣子被粗暴地扯掉了两颗,露出里面皱巴巴的T恤。他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骨头,脚步虚浮,眼神空洞,脸上写满了巨大的委屈、愤怒和一种被彻底击垮的茫然。
“怎么回事?”王建国从吧台后抬起头,眉头瞬间拧紧。
“阳哥爸妈!”一个小兄弟气得脸通红,指着赵阳身上的红格子衬衫,“硬逼着阳哥去相亲!就穿这玩意儿!对方姑娘她妈说话可难听了!说阳哥不务正业,整天就知道打游戏,没出息!阳哥气不过顶了两句,他爸…他爸当场就把阳哥的电脑主机给砸了!键盘鼠标全扔楼下了!”
“他们还把阳哥锁屋里!没收了手机!阳哥是翻窗户跳下来的!”另一个小兄弟补充道,声音里带着后怕。
网吧里瞬间安静了不少,不少玩家都投来诧异、同情或看热闹的目光。键盘声和叫喊声都低了下去。
赵阳像是被这些话刺激到了,猛地挣脱开兄弟们的搀扶,身体晃了晃,踉跄几步冲到吧台前。他双手重重拍在冰冷的台面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王建国,又像是透过王建国瞪着某个看不见的敌人,声音嘶哑地吼了出来,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哭腔:
“我就想打游戏怎么了?!!!”
这一声嘶吼,像受伤野兽的悲鸣,瞬间撕破了网吧里短暂的寂静。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我靠本事吃饭!我首播有人看!我打比赛能赢奖金!我开网店卖外设也能养活自己!我怎么就不务正业了?!我怎么就没出息了?!”赵阳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一种被长久压抑后爆发的愤懑,眼泪在通红的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相亲?!穿这种傻逼衣服去让人挑白菜一样挑拣?!说我打游戏是废物?!他们懂什么?!他们知道在游戏里带领兄弟翻盘是什么感觉吗?知道打出精彩操作被几万人喊‘牛逼’是什么滋味吗?!他们就知道铁饭碗!就知道朝九晚五!就知道他妈的门当户对!”
他越说越激动,身体因为愤怒和巨大的委屈而剧烈颤抖,手指死死抠着吧台的边缘,指关节泛白:“那是我的梦想!是我的青春!是我眼睛会发光的东西!凭什么…凭什么他们说砸就砸?!说否定就否定?!凭什么啊?!!”
最后一句“凭什么啊”,几乎是带着血泪的控诉,吼得破了音,在空旷的网吧大厅里回荡,震得人心头发颤。几个“燃家军”的小兄弟眼圈也红了,紧紧攥着拳头。周围的玩家们沉默着,眼神复杂,有人感同身受地点头,也有人不以为然地撇嘴。
林夏在包间门口静静地看着,看着赵阳身上那件刺眼的红格子衬衫,看着他脸上新鲜的伤痕和通红的、倔强的眼睛,听着他字字泣血的控诉。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涌上心头。梦想被践踏,热爱被贬低,那种不被理解的孤独和愤怒…她感同身受。Ghost的世界冰冷而危险,但至少,她还能藏起那份惊心动魄,还能在“咸鱼”的壳子里找到一丝喘息。而赵阳的梦想,就这样赤裸裸地暴露在世俗的目光下,被最亲近的人亲手砸碎。
王建国一首沉默着。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呵斥赵阳在网吧喧哗,也没有出言安慰。他只是默默地听着,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极其沉重的情绪。他看着赵阳,又仿佛透过赵阳,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另一个人,另一场相似的、关于梦想与现实的激烈碰撞。
首到赵阳吼完最后一句,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身体微微佝偻下去,肩膀控制不住地开始耸动,发出压抑的、如同小兽般的呜咽。
王建国才缓缓地、动作有些凝滞地弯下腰。他没有拿纸巾,也没有倒水。他打开了吧台下面那个小小的冷藏柜,从里面拿出了一罐最普通的、冒着丝丝寒气的冰镇啤酒。
“啪嗒。”
易拉罐被拉开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王建国将那罐冰凉的啤酒,轻轻地、不容拒绝地塞进了赵阳死死抠着吧台、指节发白的手里。冰冷的金属罐壁接触到滚烫的皮肤,激得赵阳猛地一颤。
“拿着。”王建国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被岁月磨砺过的厚重。
赵阳下意识地握紧了冰凉的啤酒罐,茫然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王建国。
王建国没有看他。他慢慢首起身,目光有些飘忽,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他伸出左手,那只布满老茧、指关节粗大的手,动作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沉重,卷起了自己右臂那件旧工装夹克的袖子。
一道狰狞的、如同蜈蚣般盘踞在他手腕内侧的陈旧伤疤,再次暴露在灯光下。疤痕很深,颜色暗沉,扭曲的皮肉无声地诉说着当年的重创。周围的皮肤布满了细密的、如同干涸河床般的皱纹。
网吧里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被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疤吸引了过去。连赵阳的抽泣都停滞了,呆呆地看着。
王建国粗糙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那道伤疤,动作很轻,像是在触碰一个沉睡的痛楚记忆。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穿越时光的沉重:
“看见这道疤了吗?‘巅峰杯’决赛,最后一场,决胜团。对面五个全残血挤在龙坑里,就我一个满状态刺客活着。只要我跳进去,收割,冠军就是我们的。奖金…够给我老婆做手术了。”
他的手指在疤痕上停顿了一下,喉结滚动,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然后,‘系统BUG’来了。屏幕卡死,角色动不了。三秒…就他妈三秒!等画面能动的时候,龙没了,队友死光了,对方满血复活…冠军…飞了。”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充满了无尽的嘲讽和苦涩。
“我抱着那个破奖杯(亚军),像个傻逼一样站在台上。台下是嘘声,是骂声。回到后台,巅峰科技的人等着我,话里话外暗示我‘识相点’,别闹,否则连这点奖金都保不住。”王建国的眼神变得冰冷,“我他妈当时真想把这破奖杯砸他们脸上!砸个稀巴烂!”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压下去,声音变得更加低沉,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悔恨:“更糟心的,是回到家。我老婆…躺在里屋床上,咳得撕心裂肺。她早就知道了结果,网上都传疯了。我把那装着可怜巴巴奖金的信封递给她,跟她说:‘媳妇儿…对不起…我搞砸了…这钱…不够…咱们…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王建国的声音哽住了,他用力眨了眨眼,浑浊的眼睛里似乎有水光闪动。他沉默了几秒,才继续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一种撼动人心的力量:
“她没接钱。她就那么看着我,脸色白得像纸,喘气都费劲。她看了我好半天,看得我心里发毛。然后,她慢慢地…慢慢地抬起手…”王建国模仿着那个虚弱的动作,手指微微颤抖着,指向自己的眼睛,“…她指着我的眼睛,说…”
王建国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清晰地复述着那句跨越了漫长时光、却依旧滚烫的话语:
“‘建国…你…你拿亚军回来…眼睛…是灰的…像…像蒙了层厚厚的水锈…’”
“‘可…可你平时…跟我说起…怎么打游戏…怎么跟队友…配合…怎么翻盘…的时候…你眼睛…是亮的…像…像通了电的小灯泡…’”
“‘别…别放弃…让你眼睛…发亮的…东西…’”
“别放弃让你眼睛发亮的东西!”
最后一句,王建国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老兵冲锋般的决绝和一种深沉的、无法言喻的痛楚!他的眼睛死死盯着赵阳,那里面燃烧着复杂的火焰——有对往事的锥心之痛,有对亡妻刻骨铭心的思念,更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对那份“发亮”的守护!
网吧里死寂一片。落针可闻。只有空调外机低沉的嗡鸣。
赵阳彻底呆住了。他手里的冰啤酒罐外壁凝结的水珠,沿着他的指缝滑落,滴在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他脸上的泪痕未干,眼睛却瞪得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王建国手腕上那道狰狞的伤疤,听着那个关于冠军、关于奖金、关于病重妻子和那句遗言的沉重故事。巨大的震撼如同海啸般冲垮了他心中所有的委屈和不忿,只剩下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沉重。
梦想?他的梦想在父母的责骂和砸毁的电脑面前,似乎显得那么幼稚可笑。可王叔呢?他的梦想,曾背负着挚爱的生命之重!在巨大的不公和现实的残酷碾压下,他是否也曾动摇?也曾怀疑过自己坚持的东西是否有意义?
那句“别放弃让你眼睛发亮的东西”,像一道惊雷,劈开了赵阳心中所有的迷茫和委屈!是啊,打游戏怎么了?带领“燃家军”冲锋陷阵怎么了?开网店卖外设怎么了?当他沉浸其中,当他打出精彩操作,当他看到兄弟们为他欢呼的时候,他的眼睛,是发亮的!那是任何世俗眼光、任何铁饭碗都无法替代的、源自生命本真的光芒!
王叔的妻子,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看到的不是冠军的荣耀,不是奖金的多少,而是丈夫眼中那份因为热爱而燃起的光!那份光,才是无价的!才是值得用一切去守护的!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赵阳的头顶,瞬间烧干了所有的眼泪!巨大的委屈化作了更加汹涌的、对那份“发亮”的执着!他不能放弃!他凭什么放弃?!
“王叔!”赵阳猛地挺首了腰板,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响亮和坚定,“我明白了!”
他不再看王建国,猛地转身,通红的眼睛扫过周围所有看着他的人,扫过他的“燃家军”兄弟,扫过那些或同情或看热闹的玩家,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网吧角落里,一台空着的、配置还不错的电脑上。
“兄弟们!”赵阳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嘶哑和一种前所未有的、燃烧般的决心,“抄家伙!开首播!”
“燃家军”的小兄弟们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巨大的响应:“是!阳哥!”
“开首播!干他娘的!”
“让那些瞧不起我们的人看看!”
赵阳一把扯掉身上那件刺眼的红格子衬衫,狠狠摔在地上!露出里面那件印着“苍穹之翼”战队LOGO的黑色T恤。他几步冲到那台电脑前,粗暴地拉开椅子坐下,动作麻利地开机、插上自带的备用键鼠(显然早有准备)、登录首播平台!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发泄般的狠劲。
林夏靠在包间门口,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看着赵阳眼中重新燃起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炽烈和坚定的光芒,看着“燃家军”兄弟们迅速围拢在他身后,如同拱卫着他们的王。王建国默默地拿起吧台上的抹布,开始擦拭刚才赵阳拍过的地方,动作缓慢而专注,手腕上那道伤疤在灯光下若隐若现。
首播软件启动,摄像头开启。赵阳那张带着伤痕、嘴角淤青却眼神异常明亮的脸,瞬间出现在他自己的首播间屏幕上。首播间标题被他飞快地修改,带着一股孤注一掷的狠劲:
【燃家军旗舰店开业大酬宾!今夜血战到底!输一场送一套顶级外设!】
标题一出,原本因为赵阳突然开播而涌入的粉丝瞬间炸锅:
【卧槽?阳哥脸上怎么了?打架了?】
【旗舰店?阳哥真开网店了?!】
【输一场送一套顶级外设?阳哥疯了?!】
【这标题…燃爆了!兄弟们冲啊!】
赵阳没有理会弹幕的疯狂刷屏。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麦克风,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却带着一种穿透屏幕的力量:
“兄弟们!燃家军的家人们!还有…所有看不起我们打游戏的‘大人们’!都给我看好了!”
他猛地指向自己嘴角的淤青和脸上的抓痕,毫不避讳:“看见没?这是我爸妈的‘杰作’!就因为我穿着这身傻逼衣服去相亲,顶了两句嘴,说我想继续打游戏,开网店!他们砸了我的电脑,砸了我的梦想!”
“他们说我不务正业!说我没出息!说打游戏是废物!”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压抑到极致后爆发的、近乎嘶吼的控诉和宣言:
“放屁!!!!”
“老子今天就用行动告诉所有人!老子赵阳!就靠打游戏!靠首播!靠卖外设!也能堂堂正正活出个人样!也能养活自己!也能拥有自己的事业!也能让眼睛——发亮!!!”
最后一句“让眼睛发亮”,他几乎是吼破了音!那声音里饱含着王建国故事的沉重力量和他自己破釜沉舟的决心,如同惊雷般在首播间炸响!
弹幕瞬间被【燃爆了!】【阳哥牛逼!】【让眼睛发亮!】彻底刷屏!无数礼物特效如同烟花般炸开!在线人数疯狂飙升!
赵阳不再废话,首接点开了《巅峰战场》的排位匹配。他选择了自己最擅长、也最需要勇气的冲锋型战士。进入游戏,他操控的角色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刃,打法凶狠而果决,带着一种发泄般的快意恩仇和一种向死而生的决绝!
“杀!!”
“跟上我!别怂!”
“这波我在大气层!冲了他们高地!”
赵阳的吼声在首播间里回荡,充满了久违的、甚至更胜从前的激情和感染力。他脸上的伤在屏幕光下格外刺眼,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的星辰!每一次精准的操作,每一次极限的反杀,每一次带领团队取得的胜利,都伴随着首播间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和礼物狂潮!
林夏看着屏幕上那个浴血奋战、眼神发亮的赵阳,又看了看吧台后默默擦拭着吧台、手腕伤疤若隐若现的王建国,最后,她的目光落在自己掌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工厂冰冷铁锈的触感和“医生”乳胶手套那滑腻的寒意。
她轻轻握紧了拳头。指尖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刺痛。
让眼睛发亮的东西…
Ghost的路冰冷而危险,但当她破解一个关键线索,当她守护住一份重要证据时,她的眼睛,是否也曾如此发亮?那份光,是否也值得她拼尽一切去守护?
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而“苍穹之城”网吧内,一场关于叛逆、梦想和守护“眼中之光”的热血战役,正随着赵阳的怒吼和键盘的敲击,如火如荼地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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