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露泉的夜雾裹着药香漫开时，少年正蹲在泉边的老槐树下。他膝头摊着本泛黄的《草木经》，封皮边缘沾着星芒草的碎叶——那是他今早替苏晚晴晒药时，被风卷来的。
"承露，你看。"少年指尖点在书页某处，"这说的是'藤月草'，开在月圆夜，花蕊能引星露泉的生气。"他抬眼望向泉心，水面浮着层淡银的光，"我总觉得，最近泉水的光比从前更暖了。"
林深正用竹片修补药庐的漏雨处，闻言抬头。他独目映着月光，照见少年发梢沾着的星芒——那是方才替他梳理发梢时，苏晚晴用净世铃扫落的。
"许是要到藤月夜了。"林深放下竹片，"三百年前，清欢总说藤月夜的星露泉最灵，能解百毒。"他摸出怀里的陶瓶，"我今早去北溟冰街取了冰蚕，她说用冰蚕丝裹着藤月草熬药，能去旧疾。"
苏晚晴从药庐里探出头，腕间的银铃轻响："你们又在说旧话。"她捧着个青瓷碗，碗里盛着新熬的蜜露，"藤月草我今早采了，正晾在竹架上。"她瞥向少年，"不过...得等你肯戴我缝的新护腕，才准碰。"
少年的耳尖微微发红。他低头看了眼手腕——那里系着苏晚晴前几日用星芒草编的草绳，"清欢说，护腕要戴够七七西十九天，才能挡星露泉的寒。"
"谁要你记这些。"苏晚晴把碗往石桌上一放，转身时药囊扫过少年的肩，"我是怕你又像三百年前那样，为了救我们冻坏了手。"
话音未落，泉心突然泛起涟漪！水面浮出株藤蔓，茎上缀着星星点点的银花——正是藤月草的花苞。藤蔓顺着泉边的老槐树往上攀，转眼间便绕满了整棵树，每片叶子都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藤月开了！"少年惊呼着站起，发梢的星芒跟着晃动。他伸手触碰最近的藤蔓，指尖刚碰到银花，整株藤蔓突然绽放，花蕊里飘出细小的光粒，落进泉里，竟让泉水泛起了淡紫的涟漪。
"这是......"林深的莲苗从袖中探出，根须触到泉水的刹那，整株草芯都亮了起来，"星露泉在吸收藤月草的生气！"
苏晚晴的银针突然震颤。她取出针尾系着的星芒石——那是三百年前承露留下的，"星芒石在发烫！"她将石子浸入泉水，石子表面的纹路突然活了，"看，这是......"
石子上的纹路竟拼成了幅星图，每颗星都对应着藤蔓上的银花。最中央的星位上，浮现出三个小字：
藤月契
"契？"少年凑过去看，"是契约的契？"
"是星露泉与藤月草的共生契约。"林深的莲苗根须缠住藤蔓，"三百年前，清欢用藤月草救过承露的命，当时泉底就刻下了这契约——藤月草为泉引生气，泉为藤月草护根脉。"
话音未落，藤蔓突然剧烈摇晃！最顶端的花苞"啪"地裂开，银花簌簌落下，却没有融入泉水，反而凝成了团黑雾。黑雾里隐约传来尖啸，像是某种被封印的东西在挣扎。
"不好！"苏晚晴的银针刺入黑雾，九瓣金焰裹着焚心火烧向黑雾，"这是......癸亥劫的残念！"
黑雾被烧出个窟窿，露出里面蜷缩的身影——竟是三百年前被封印的青铜药佛残魂！它的佛掌"瘟神"血印还在渗血，"你们以为用藤月草就能破我的局？这泉的生气，早该归我！"
"你错了。"少年的声音突然冷下来。他的指尖缠着星芒草的银花，"藤月草引的不是普通生气，是人间烟火气。"他举起半块烤红薯——正是三百年前承露递给他的那半块，"你闻闻，这红薯里有多少人的温度？"
黑雾突然剧烈震颤！佛掌的血印开始剥落，露出底下刻着的字：
承露清欢 共守人间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契约。"林深的莲苗根须刺入佛掌，"不是泉与草的契，是我们三人与人间的契。"
苏晚晴的银针抵住佛心："你被封印时，承露用她的血，清欢用她的骨，替你续了三百年的生机。如今你还要夺泉的生气？"
佛魂发出最后的尖叫。它的身体开始碎裂，每片碎片都化作星芒，融入藤月草的花蕊。黑雾散尽时，藤蔓上的银花突然全部绽放，每朵花里都坐着粒翡翠苔籽，籽壳上刻着新的字：
人间烟火 共守星枢
月满·新生
藤月夜的月光漫过泉边时，三人坐在老槐树下。少年捧着半块烤红薯，林深递来新熬的蜜露，苏晚晴将藤月草编成的草绳系在两人腕间。
"原来真正的契约，从来不是刻在石头上的。"少年咬了口红薯，甜香混着蜜露的清甜在舌尖漫开，"是我们一起种的百草，一起熬的药，一起等的春天。"
林深的莲苗在膝头绽放，左苞里的玄玉灯与右苞里的青铜漏同时亮起。漏砂淌过的声音里，传来细微的"咔嗒"声——是青铜晷针在泉底裂开的轻响。
"那是......"
"是新的开始。"苏晚晴望着泉面。水面浮起十二盏百草灯，每盏灯花都映着三人的影子，"星露泉的春天，从来不是一个人的。"
少年将最后一瓣红薯塞进林深手里。泉边的星芒草突然轻轻摇晃，像是有人在低声诉说：
"藤月新章，烟火长明。"
（第七十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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