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露泉的夜雾裹着铁锈味漫开时，少年正蹲在泉边的青石板上。他不是往常穿着粗布短打的模样，而是裹着件缀满银鳞的黑斗篷，发梢沾着细碎的星尘——那不是星露泉的星芒，而是泛着幽蓝的冷光，像极了三百年前星渊深处坠落的陨星。
"承露，你看。"少年抬起手，掌心的星尘凝成枚菱形晶体，晶体内部流转着银河般的光，"这不是星露泉的水。"
林深正用布巾擦拭药杵，闻言抬头。他独目映着夜色，照见少年颈间挂着的青铜挂坠——那不是普通的饰物，而是刻着星图的罗盘，指针正疯狂震颤，指向泉底。
"你不是清欢说的'归人'。"林深放下药杵，声音沉得像压着块铁，"清欢说过，归人该带着星露泉的生气，可你身上......"他顿了顿，"带着灭世的气息。"
苏晚晴从药庐里探出头，腕间的银铃突然炸响。她捧着个青瓷碗，碗里盛着的蜜露泛着诡异的红——那是她用北溟寒潭的水熬的，本应清透如镜，此刻却凝着血丝。
"他不是归人。"苏晚晴的声音发颤，"我今早用净世铃扫过泉边，铃舌崩了半截。他说他叫'星烬'，是从星渊裂缝里爬出来的。"
少年的指尖缠着星尘的银链，突然笑了："你们果然记得。三百年前，星渊裂缝吞噬了整个药庐，是你们用百草灯的火，把我从裂缝里推了出来。"他掀开斗篷，露出心口狰狞的疤痕——那不是烧伤，而是被星陨灼穿的痕迹，"我本是星渊的守墓人，却被自己的星核反噬，坠落到这里。"
话音未落，泉心突然传来轰鸣！水面浮出层黑浪，像块被揉皱的墨缎，将泉底的星图搅得支离破碎。黑浪下，原本常现的星茧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簇簇幽紫的藤蔓——正是三百年前被青铜药佛封印的"蚀星藤"！
"蚀星藤醒了？"林深的莲苗从袖中探出，根须触到黑浪的刹那，整株草芯都暗了下来，"三百年前，清欢用百草灯的火焚过它，当时泉底就刻下了这诅咒——蚀星藤每吸够千人魂，就能破封而出。"
"千人魂？"苏晚晴的银针突然震颤，"星露泉三百年来，只有我们三个活人常来......"
"不。"星烬指向泉边，"你们看。"
月光下，泉边的老槐树上挂着七盏百草灯。每盏灯花里都映着张陌生的脸——不是他们三人，而是穿着各异的外乡人，有持剑的侠客，有执药的医女，有挑担的货郎。他们的眉心都点着星芒，像被抽走了魂魄的提线木偶。
"这是......"林深的独目骤缩。他认出其中最年轻的医女——那是三日前来泉边求药的小丫头，昨日还在药庐里帮他晒陈皮。
"蚀星藤在吸魂。"星烬的声音冷得像冰锥，"它从星渊裂缝里爬出来，靠吸凡人的生魂生长。你们用百草灯护了它三百年，如今它要还债了。"
黑浪突然剧烈翻涌！泉底浮出截焦黑的藤茎，茎上结着碗大的花苞，花苞里传来婴儿啼哭般的尖啸。藤茎扫过老槐树，七盏百草灯同时炸裂，灯花里的魂魄被扯成星芒，钻进藤茎的花苞。
"不能让它开花！"苏晚晴的银针刺入藤茎，九瓣金焰裹着焚心火烧向花苞，"清欢说过，蚀星藤的花苞是'生门'，破了就能吞噬整座山谷！"
"没用的。"星烬扯下颈间的青铜罗盘，"这藤的根在星渊，除非......"他突然看向少年，"除非用星露泉的源种，浇灭它的星髓。"
"源种？"林深和苏晚晴同时变色。三百年前，清欢曾提过源种——那是星露泉最本真的生机，藏在泉底最深处的石匣里，连药佛都不敢轻易触碰。
"源种在我这儿。"星烬摊开手，掌心的星尘晶体突然裂开，露出里面裹着的翡翠色种子，"三百年前，清欢把源种塞进我手里，说'等它需要的时候，你会知道的'。"
泉底突然传来闷响！青铜晷针从泉底冲出，针尖首指星烬手中的源种。林深的莲苗根须暴长，缠住晷针："不能给他！源种是泉的命！"
"可它也是蚀星藤的命！"星烬反手攥住莲苗，"你以为百草灯为什么护着它？因为它在等源种觉醒，等一个能同时摧毁星渊和蚀星藤的人——"他盯着少年，"而你，就是那个人。"
少年的瞳孔突然泛起星芒。他松开手，源种坠向泉底。与此同时，蚀星藤的花苞"啪"地裂开，喷出漫天紫雾——那是能腐蚀魂魄的星毒。
"承露！"苏晚晴扑过来，用身体替他挡住毒雾。她的银铃碎在风里，腕间的药囊被腐蚀出个大洞，"快......快把源种......"
"我知道。"少年的声音突然变得苍老，又带着少年的清亮。他的指尖触到源种的刹那，整座泉眼泛起金光——不是普通的泉水，而是星渊最纯粹的光，"三百年了，我终于明白清欢为什么说'共守'。"
星毒在金光中消融。蚀星藤的藤茎开始枯萎，花苞里的魂魄被金光托着，飞回老槐树的灯盏。星烬的青铜罗盘突然炸裂，露出里面刻着的字：
星烬非劫 是归
泉底的石匣"咔嗒"打开。源种落在匣底，与少年掌心的星尘晶体融合，化作道光柱，首冲天际。光柱里，三百年前药庐的影子若隐若现——清欢捧着药碗，承露举着药杵，还有个穿着黑斗篷的少年，正站在他们身后，笑着擦去她脸上的血。
"原来......"林深的独目映着光柱，"你就是清欢说的'另一个归人'。"
"不是归人。"少年的声音混着三百年的风声，"是守人。"
星露泉的夜雾散尽时，三人坐在老槐树下。少年捧着半块烤红薯——正是三百年前承露递给清欢的那半块，"你们看。"他掰开红薯，里面竟嵌着颗翡翠色的种子，"源种醒了。"
林深递来新熬的蜜露。苏晚晴将星纹锦编成的草绳系在两人腕间，草绳上沾着星尘的光。
"原来真正的契约，从来不是刻在石头上的。"少年咬了口红薯，甜香混着蜜露的清甜在舌尖漫开，"是我们一起种的百草，一起熬的药，一起等的春天——"
他顿了顿，望向泉底浮起的十二盏百草灯，每盏灯花里都映着三人的影子，"也是我们，一起守护的，人间烟火。"
而在泉底，青铜药佛的残骸彻底崩解。碎石中，半枚翡翠苔籽正悄悄发芽，籽壳上刻着新的字：
星烬守泉 人间长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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