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壁上渗出的水珠，沿着斑驳的霉菌缓缓滑落。
滴答。
一滴水砸在林默的额角，冰冷刺骨。
他蜷缩在角落，身体的每一个关节都像是生了锈，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空气里混杂着铁锈、腐烂物与排泄物的气味，浓郁得化不开，每一次呼吸都是对肺部的折磨。
愤怒与绝望如同两条毒蛇，在他体内疯狂噬咬。
前一刻燃起的意志，在此刻这具象化的地狱里，显得那么微弱，那么可笑。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疯了。
就在这时。
眉心处，那点被誓言点燃的灵火，突兀地传来一阵灼热。
那不是错觉。
是一种穿透了骨骼与血肉的温热感，微弱，却异常清晰。
他下意识地闭上双眼，将全部残存的意念都凝聚于那一点灼热之上。
一抹淡淡的金色光晕，从他眉心深处渗透出来，穿透了皮肤。
光芒所及之处，墙壁上那些顽固的黑色霉斑，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露出干燥的金属原色。
空气中那股令人作呕的腐朽气味，也被驱散了。
一丝带着金属质感的清新空气，涌入他的鼻腔。
林默猛地睁开眼。
他看着眼前那片被净化得干干净净的墙壁，呼吸为之一畅。
这……
他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颤抖着，摊开在面前。
他尝试着，用意念将眉心的那股力量引导向手掌。
过程比想象中要顺畅。
那股灼热的暖流顺着他的经络，一路向下，最终汇聚于掌心。
一团柔和的金色光芒，在他的手掌中流转，并不刺眼，却蕴含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纯粹。
他伸出手，用发光的掌心，轻轻触碰旁边另一块长满霉斑的墙壁。
没有声音。
没有剧烈的能量波动。
金光覆盖之处，那些丑陋的霉斑就像是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墙壁变得干燥，洁净。
净化。
这股力量的特性，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展现在他面前。
这不是破坏，不是毁灭。
是驱逐污秽，是恢复本源。
一缕希望的火苗，在他死寂的心底，重新被点燃。
这一次，它不再是虚无缥缈的信念，而是握在手中的，真实不虚的力量。
“吱呀——”
沉重的隔离门被从外面推开。
刺耳的摩擦声，打断了林默的思绪。
他立刻收回了手，掌心的金光瞬间隐去，眉心的灼热感也随之平复。
一个佝偻的身影，端着一个金属餐盘，步履蹒跚地走了进来。
来人是一个老人，头发花白稀疏，背驼得厉害，左腿明显比右腿短了一截，每走一步，整个身体都要剧烈地晃动一下。
是负责给重症隔离区送饭的老瘸子。
他不像那些年轻的卫兵，脸上没有嘲弄，也没有厌恶，只有一种长年累月被生活磨平的麻木。
老瘸子走到林默面前，将餐盘放在地上。
和之前一样的黏糊合成食物，一块干硬的黑面包。
他放下餐盘后，却没有立刻离开。
他浑浊的瞳孔，首勾勾地盯着林默的额头。
林默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眉心，那里己经恢复了正常，什么都没有。
“你小子……”
老瘸子开口了，嗓音干涩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
“刚才，你头上发光了。”
林“默的心脏咯噔一下。
他没有回答。
老瘸子也不追问，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用一种近乎于叹息的语气，继续说道。
“那光……让我想起个旧东西。”
“萤火虫。”
说完，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从自己那件破旧的、满是油污的罩衣口袋里，掏出了半块同样干硬的黑面包，迅速塞到了林默的餐盘里。
“吃吧。”
“多吃点，才有力气活下去。”
这个微不足道的举动，像是一股暖流，注入了林默冰封的身体。
“萤火虫？”
林默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那是什么？”
“萤火虫啊……”
老瘸子的脸上，罕见地浮现出一丝追忆。
“那是旧时代的东西了，还没建这钢窟的时候，外面的世界还没烂完。”
“一到夏天晚上，田埂边，草丛里，就有一闪一闪的小光点。”
“不烫人，也不伤人，就那么安安静静地飞着，亮着。”
“不像这天幕，灰蒙蒙的，死气沉沉。”
老瘸子的话，为林默勾勒出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世界。
一个有自然，有光，有生命的世界。
原来他的力量，不是怪物附身的异变，而是像那旧时代的萤火虫一样，是一种纯粹的光。
在这片黑暗的废土里，这光芒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又如此弥足珍贵。
林默的注意力，落在了老瘸子不断轻轻捶打的左腿上。
他的膝盖关节，得像个发面馒头，将裤腿撑得紧绷。
每一次弯曲，都伴随着难以抑制的痛楚。
一股冲动，毫无征兆地涌上林默的心头。
净化。
既然灵火能净化墙壁上的霉菌，那能不能净化生命体内的病痛？
“你的腿……”
林默低声问。
“老毛病了。”
老瘸子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脸上却闪过一丝痛苦。
“在这鬼地方，谁身上没点毛病。死不了，就是遭罪。”
“让我试试。”
林默说。
老瘸子愣住了，用一种看疯子的表情看着他。
“试什么？你小子别是真疯了吧？”
林默没有解释。
他再次凝聚心神，眉心的灼热感应召而来。
他伸出右手食指，一小点金色的光芒，如同烛火，在他的指尖跳动。
老瘸子看到那点金光，瞳孔猛地一缩，嘴巴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别动。”
林默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
他在老瘸子半信半疑的注视下，将那点燃烧着金色火焰的指尖，轻轻触碰在他的膝盖上。
老瘸子的身体猛地一颤。
一股温热的感觉，从林默的指尖，渗透进他冰冷僵硬的关节深处。
那感觉，像是冬日里的一捧炭火，驱散了盘踞多年的阴寒。
金光很快消散。
林默收回了手指，脸色似乎苍白了一分。
老瘸子呆呆地站在原地，好半天，才试探着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左腿。
他弯了弯膝盖。
“嘶……”
他倒抽一口凉气。
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不痛了。
那种深入骨髓的、折磨了他十几年的剧痛，虽然没有完全消失，但此刻却被一种久违的温热与松弛所取代。
他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林默，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膝盖。
“这……这真的有用？”
他的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与震撼。
林默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老瘸子脸上的震撼，迅速被一种更深沉的情绪所取代——恐惧。
他猛地扑过来，一把捂住林默的嘴，另一只手紧张地指了指门口，压低了声音，用气声嘶吼。
“疯了！你小子真是疯了！”
“这东西！这东西怎么能随便用出来！”
他松开手，紧张地来回踱步，瘸腿此刻却显得异常利索。
“你知不知道，要是让委员会那帮人发现了你的这个……这个‘光’，他们会怎么对你？”
“他们不会把你当英雄，只会把你当成最有价值的实验材料！”
“他们会把你绑在床上，把你切开，一片一片地研究！”
老瘸子的话，像是一盆冰水，浇熄了林默心中刚刚升起的些许得意。
他说的对。
在这钢窟，任何超出理解范畴的力量，都只会引来觊觎与毁灭。
“我……”
“你什么都别说！”
老瘸子打断他，凑到他耳边，用最低的音量快速说道。
“从现在起，忘了你的光，你就是个疯子，一个胡言乱语的危险分子，明白吗？”
“我会想办法，给你带点能恢复体力的东西，不是这种猪食。”
“你得活着，小子，你必须活着。”
林默看着他，这个萍水相逢的老人，眼中第一次流露出除了麻木之外的情绪。
那是担忧，是告诫，也是一种……期望。
“等我出去。”
林默也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承诺。
“我会，彻底治好你的腿。”
老瘸子身体一僵，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重重地拍了拍林默的肩膀，然后端起空餐盘，一瘸一拐地，迅速离开了隔离室。
沉重的铁门再次关上。
林默摊开手掌，凝视着空无一物的掌心。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灵火的温度。
这力量，不仅是希望，也是催命的符咒。
他不知道，就在老瘸子离开后，隔离门那道狭窄的观察窗缝隙里，一双阴冷的眼睛，将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尽收其中。
那道视线停留了很久，才悄无声息地移开。
【2488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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