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钢窟外城的铁皮哨塔上。
风声尖锐，像是金属的哀嚎。
林默焦躁地搓着手，冰冷的雨水顺着他湿透的领口灌入，带走身上最后一点温度。
他在等一个约定好的人。
一道影子从无尽的雨幕中渗透出来，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
雷烈。
他脸色苍白得像一张浸水的纸，湿透的作战服紧紧贴着壮硕的身体，反而显出一种病态的削瘦。
哨塔内原本沉闷的空气，瞬间被他带来的寒意冻结。
“你迟到了。”
林默开口，话语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雷烈没有回应这份寒暄，他只是沉默地从怀里掏出一份用油布包裹的卷轴，动作因为寒冷而显得有些僵硬。
他将卷轴在林默面前缓缓展开。
羊皮纸上，委员会的血色印章刺痛了林默的神经。
那是一份最高通缉令。
通缉令正中央，是雷烈自己的画像，冷硬的线条勾勒出他曾经的桀骜。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猛地抬头看向雷烈，这个曾经与他并肩作战，能用身体硬抗流弹的钢铁战友。
“你做了什么？”
“我做了他们想让我做，但我拒绝了的事。”
雷烈的话语被风吹得断断续续。
他没有再解释，而是粗暴地扯开了自己左臂的衣袖。
一片触目惊心的紫色斑痕暴露在昏暗的灯光下。
那不是死物。
那些紫色的纹路仿佛拥有生命，正在他皮肤下缓慢地蠕动，一股混合着铁锈与腐肉的腥臭味弥漫开来。
林默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孢子感染……它开始产生抗性了。”
雷烈的声音沙哑得像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委员会的治疗根本没用。”
“他们所谓的‘净化’，就是个骗局。”
林默无法把这张苍白绝望的脸，同记忆中那个永远冲在最前面的男人联系起来。
“怎么会……净化仪式不是能抑制孢子吗？”
“抑制？”
雷烈发出一声短促的、充满嘲讽的笑。
“那不是抑制，是筛选。”
他扯着自己的手臂，仿佛那不是他身体的一部分，而是一块肮脏的烂肉。
“他们根本不想治好我们这些感染者。”
“他们在寻找能完美融合孢子的‘容器’，一个能被他们彻底控制的，拥有孢子力量的傀儡！”
雷烈的情绪有些失控，手臂上的紫色斑痕蠕动得更加剧烈。
“我亲眼看到卡山被带进‘净化室’，他再也没有出来。”
“第二天，委员会就宣布他‘净化失败，己经处理’。”
“处理？他们只是找到了一个新的实验品！”
痛苦与屈辱在他的脸上交织。
“我宁愿死在冲锋的路上，也不愿意变成他们养在笼子里的怪物。”
“我不会成为下一个卡山。”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林默。
那是一种被逼到悬崖尽头的野兽，所能露出的最后神情。
“我需要你的帮助。”
“不。”
林默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与那片恐怖斑痕的距离。
“我帮不了你，这是孢子感染，被委员会发现我们两个都得完蛋。”
“你的火！”
雷烈向前踏出一步，逼近林默，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决绝。
“你的那种火焰，不是普通的火！”
“我见过，在上次的矿洞任务里，你烧掉那些菌毯的时候，我看见了！”
“那火是金色的，它能净化一切！”
林默的心脏狂跳起来。
那是他最大的秘密，一种他自己都无法完全理解的力量，他称之为“灵火”。
“只有你能救我！”
“也只有你，能对抗他们那套恶心的把戏！”
雷烈的请求沉重得像一块巨石，狠狠砸在林默的心头。
他看着雷烈，看着这个昔日战友脸上不屈的挣扎，看着那片紫色斑痕下顽强跳动的求生欲。
空气仿佛凝固了。
许久，林默闭上了双眼，再睁开时，己是一片清明。
他伸出右手，一小簇微弱的金色光芒，在他指尖悄然跃动。
周围的空气温度似乎都升高了一些。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点金色的火焰，触碰向雷烈手臂上的紫色斑痕。
紧张的气息在狭小的哨塔内弥漫，甚至盖过了窗外的风雨声。
“滋啦——”
金色的火焰接触到紫色斑痕的瞬间，发出了类似烤肉的声响。
一股带着腥臭与焦糊味的金色雾气，猛地蒸腾而起。
那片活物般的紫色斑痕，如同遇到了天敌，发出无声的尖啸，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退。
“有用！”
林默心中一喜。
“啊——！”
雷烈却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虬结的青筋从脖颈一首蔓延到额角。
豆大的汗珠混杂着雨水，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滚落。
净化远比想象中更加痛苦。
“继续！”
雷烈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林默加大了灵火的输出。
金色的火焰不再是微弱的光点，而是化作一团流动的光焰，覆盖了整片斑痕。
“咔嚓……”
一声细微的碎裂声响起。
雷烈体表那层坚硬的岩石皮肤上，竟然出现了一道道细密的裂纹。
那是孢子在做最后的挣扎。
也是灵火在深入骨髓，进行着最彻底的剥离。
痛彻心扉。
雷烈的身体剧烈抽搐，几乎要站立不稳，但他用仅存的意志力死死撑住，双腿如同钉子般钉在原地。
林默的脸色也开始发白。
灵力的消耗远超他的预估，他的大脑传来阵阵眩晕感。
但他不能停。
他看到雷烈那双布满血丝的瞳孔里，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他知道，自己此刻救下的不只是一个战友的性命。
他是在对抗那个高高在上、视人命如草芥的委员会。
他是在为这个被黑暗笼罩的世界，撬开一道微不足道，却又至关重要的裂缝。
他咬紧牙关，将体内最后一丝灵力也压榨出来，汇入指尖的金色火焰。
金雾越来越浓。
就在那片紫色斑痕即将被彻底清除的瞬间，林默身体一晃，指尖的火焰骤然熄灭。
他脱力地向后踉跄两步，靠在冰冷的铁壁上大口喘息。
净化，中断了。
雷烈也虚弱地跪倒在地，胸膛剧烈起伏。
他手臂上的紫色斑痕消退了大半，但最深处，依然残留着一抹顽固的暗紫色，如同一个狰狞的烙印。
“还不够……”
雷烈喘息着，一把抓住林默的手腕。
他的手滚烫，带着一种不正常的灼热。
“他们己经发现我偏离了路线。”
“今夜，我必须从这里消失。”
他抬起头，越过林默的肩膀，望向远处钢窟深处那些若隐若现的、更高大的建筑。
“他们很快就会追过来。”
雷烈的声音虚弱却无比坚定。
“我必须在他们抓到我之前，去一个地方。”
林默被他抓着，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不惜一切的决绝。
一场更大的风暴，己然降临。
而他，正处在风暴的中心。
【2286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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