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青青河边草》**
#### **第一章：苦命孤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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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十三年，苏州城外。**
春寒料峭，河边的青草刚刚冒出新芽，嫩绿的叶片上还挂着晨露。七岁的明君赤着脚，踩在湿冷的泥地上，小手紧紧攥着母亲粗糙的衣角。
“娘，我们要去哪儿？”她仰起小脸，声音细细的，带着不安。
母亲的脸色灰暗，眼角泛红，像是刚刚哭过。她蹲下身，粗糙的手指轻轻抚过明君的脸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明君乖，娘带你去个好地方。”
明君懵懂地点点头，她不知道什么是“好地方”，但她知道，娘己经好几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了。她的小手摸了摸腰间的破布囊，里面装着最后半块麦芽糖，是娘昨天塞给她的，她舍不得吃。
远处的青石板路上，一辆黑漆马车缓缓驶来，车帘掀开，露出一张涂脂抹粉的脸。那女人约莫西十来岁，穿着绛紫色缎面旗袍，手指上戴着金戒指，眼神挑剔地打量着明君。
“就是这丫头？”女人的声音尖细，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慢。
母亲佝偻着背，低声下气地回答：“太太，她手脚勤快，吃得也少……”
女人冷笑一声，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丢在母亲面前：“二十块大洋，人留下，按手印吧。”
明君的心猛地一颤，她不懂什么叫“按手印”，但她看到娘的手在发抖。母亲枯瘦的手指沾了印泥，重重按在那张纸上，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娘……”明君怯怯地喊了一声，小手死死拽着母亲的衣角。
母亲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她，声音沙哑：“明君，记住娘的话，好好活着……”
话音未落，那女人己经一把拽过明君，将她拖上马车。明君挣扎着回头，只看到母亲佝偻的背影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青石板路的尽头。
她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但没有人会为她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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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府，苏州城最大的富商之家。**
黑漆大门缓缓关闭，明君被推进一个陌生的世界。高大的院墙、雕花的影壁、曲折的回廊，处处透着奢华，却也冰冷得可怕。
“从今儿起，你就叫春桃。”那女人——程府的大太太——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李妈，带她去洗衣房。”
洗衣房的石板地常年潮湿，角落里堆满了脏衣服。明君的第一晚，就睡在一堆散发着霉味的布料旁。夜里，她被冻醒了好几次，耳边隐约传来呜咽般的箫声，像是有人在哭。
“那是二少爷。”李妈翻了个身，不耐烦地嘟囔，“病秧子一个，整天吹那破箫，吵死个人。”
第二天天还没亮，明君就被拎起来干活。她个子小，够不着晾衣绳，只能踮着脚，一件一件往上挂。大太太的丝绸旗袍滑得像泥鳅，她一个没抓稳，衣服掉进了泥水里。
“作死的小蹄子！”管事的赵嬷嬷抄起藤条，狠狠抽在她背上。
明君咬紧嘴唇，不敢哭出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她想起娘的话——**好好活着**。
晚上，她蜷缩在灶台边，后背火辣辣地疼。厨娘张妈偷偷塞给她半个冷馒头，粗糙的手摸了摸她的头：“吃吧，可怜见的。”
明君接过馒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张妈叹了口气，低声道：“在这儿，眼泪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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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过去，明君学会了生存的法则。**
她学会了在挨打时装作很疼的样子大叫，让赵嬷嬷满意；学会了把大太太的绣花针藏在垫子下面，让她找不着；学会了在赵嬷嬷的茶里放一小撮盐，让她喝得皱眉。
这些小把戏是她唯一的反抗，像黑暗里微弱的萤火，让她不至于彻底绝望。
每月初一，是明君最期待的日子。张妈会偷偷带她去后门，见母亲一面。母亲每次都比上次更瘦，眼睛却亮得吓人。
“娘在攒钱……”她总是这样说，“等攒够了，就赎你出去。”
明君相信娘的话，她数着日子，盼着有一天能离开这个冰冷的地方。
然而，命运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十二岁那年冬天，母亲没来。**
张妈打听到，城南爆发了伤寒，死了不少人。
明君在柴房里哭了一整夜，第二天肿着眼睛去干活，被大太太罚跪在雪地里。
“扫把星！克死亲娘还晦气到我们程家！”大太太的咒骂声穿透风雪，像刀子一样扎进明君的心。
她跪得双腿失去知觉，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融化后像眼泪一样滑落。
就在这时，一把油纸伞遮在了她头顶。
明君抬头，看到一张苍白的脸——是那个吹箫的少年，程家的二少爷，程书尧。
“太太让你起来。”他轻声说，眼神飘向远处。
明君知道他在说谎，但她还是借着少年伸来的手，勉强站了起来。他的手指冰凉修长，像一截白玉。
“谢谢二少爷。”她低头行礼，声音细若蚊蝇。
少年咳嗽了两声，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叫书尧。”
说完，他转身离开，雪地上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很快就被新雪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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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之后，明君开始偷偷留意西厢房的动静。**
有时，她会在窗台上放一把新摘的桂花；有时，是张妈给她的蜜饯。她从不留名，但第二天，窗台上总会多出一本翻开的书，或者用宣纸包着的松子糖。
十五岁那年，明君的日子变得更加艰难。
大少爷从省城读书回来，看她的眼神让她浑身发冷。有次在回廊拐角，他把她堵在墙角，酒气喷在她脸上。
“小丫头长大了……”他的手摸向她的衣襟。
明君抓起旁边的花瓶，狠狠砸在他头上，趁他吃痛时逃走了。
当晚，她被拖到祠堂，大太太命人扒掉她的上衣，用浸了盐水的藤条抽她。
“下贱坯子也敢伤主家少爷！”
藤条每落下一次，明君的背就多一道血痕。她咬破嘴唇，硬是一声不吭。
恍惚中，她听到祠堂外传来一阵骚动，接着是大少爷捂着肚子冲出去的声音——据说，他吃了不干净的河鲜，上吐下泻。
第二天清晨，明君在柴草堆里发现了一个小瓷瓶，里面装着淡绿色的药膏。瓶底压着一张字条：
**“忍冬膏，一日三次。”**
字迹清隽，像极了西厢房书桌上那些批注的笔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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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君知道，在这深宅大院里，她只是一株卑微的河边草。**
但她依然倔强地活着，像娘说的那样——**好好活着**。
哪怕风雨再大，她也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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