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如墨。
马蹄声踏碎了长街的死寂。
顾维桢纵马疾驰，烈风灌满他的衣袍，袖口猎猎作响。
他掌心的那份油纸包，却滚烫如新烙的铁。
那不是纸。
是白莲儿的命，也是无数人的命。
回到大理寺的私密签押房。
他反手锁死房门。
烛火下，那份油纸包裹的名单被缓缓展开。
一个个名字，一个个地址。
它们不是字，是蛰伏在京城与江南的毒蛇，正无声地吐着信子。
他的目光逐一扫过，最终，死死钉在一个名字上。
张远。
江南贡院，副考官。
这个名字，就是一把钥匙。
瞬间，一段尘封的记忆被轰然开启。
去岁，江南贡院。
一名考生在号舍内暴毙。
仵作验尸，结论是旧疾复发，心力衰竭。
案子就此草草了结。
但顾维桢记得一个细节。
死者鞋底的夹层里，藏着几粒被碾碎的曼陀罗花粉。
当时无人为意。
此刻，当张远的名字与白莲教的暗桩名单重叠，那几粒花粉便有了千钧之重。
顾维桢闭上了眼。
他的意识瞬间坠入无底的黑暗。
这是他的“推演境”。
这里没有神佛，没有异象。
只有无数线索化作漫天星辰，被他强大的心力强行捕捉、串联。
他“看”到了那间逼仄的号舍。
“看”到了那名考生因焦灼而扭曲的脸。
“看”到了他头顶的通风口。
他甚至“闻”到了空气中那丝甜腻到令人作呕的气味。
曼陀罗。
少量，令人精神亢奋。
过量，则心力衰竭而死。
贩卖考题，是为了钱。
用这种方式传递答案，再灭口，就绝不仅仅是为了钱。
白莲教利用科举，不是敛财。
是为了安插自己的人！
是为了用舞弊的把柄，去控制那些未来的朝廷栋梁！
一张无形的大网，早己在无人知晓时张开。
这张网，甚至牵扯到了和珅。
那封从江南贡院截获，却因证据不足而被搁置的密信，此刻在他脑中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信中的暗语，指向的正是和珅集团的某个钱庄！
白莲教在为和珅做事。
和珅在利用白莲教，构筑一个属于他自己的、独立于朝堂之外的情报与权力体系！
顾维桢猛地睁开眼！
烛火在他漆黑的瞳孔中剧烈跳动，映出了一片火海。
他原以为对手是朝堂上那些披着官袍的豺狼。
没想到，暗地里还有一群正在吞噬国家根基的白蚁！
这股势力渗透之深，远超他的想象。
大清的根基，正在被一寸寸蛀空。
彻骨的寒意，瞬间窜上他的脊背。
他独自一人。
正站在滔天阴谋的悬崖边缘。
背后，是万丈深渊。
他握紧了那份名单，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纸张的边缘被捏得起了皱。
这是唯一的线索。
也是唯一的武器。
必须斩断它。
在它彻底吞噬一切之前。
必须，将它连根拔起！
顾维桢大步走到门口，猛地拉开房门。
门外，他的心腹亲信正按刀静候，眼神沉静如铁。
“备马，去刑部大牢。”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斩钉截铁的重量。
“提审江南贡院主考官，王德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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