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官场,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顾维桢的命令,像一把烧得通红的刀,精准无比地捅进了汪家这头巨兽最柔软的腹心。
钱庄被封,银根骤断。
货栈被查,南北商路瞬间凝滞。
沈鉴之几乎是撞开门冲进来的,官帽都歪了,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
“大人!漕运总督衙门派人来问话了!”
“盐道衙门也递了牌子!”
“半个扬州的官员,现在全堵在衙门外头等着!”
顾维桢却仿佛置身事外,正在看一份刚送来的密报,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那份密报来自苏映雪的情报网。
薄薄的纸上,只有一个名字和一行简介。
曹玉珠。
河道总督徐应年的爱妾,原是瘦马,一年前被汪家买下,送入总督府。
汪家走私的“龙船”,走的是漕运。
而掌管天下漕运的,正是这位河道总督。
这张盘根错节的巨网,其中心处,终于露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线头。
顾维桢的指尖,在“曹玉珠”三个字上,轻轻划过,带着一丝冰冷的触感。
他的脑中,那个名为“人心推微法”的血色沙盘,再次缓缓浮现。
一个被当成礼物送出去的女人。
美艳是她的武器,也是她的牢笼。
汪家用她做什么?
监视总督,腐蚀总督,最终将这位封疆大吏彻底绑上他们的贼船。
可棋子,难道就真的没有自己的心思吗?
身在总督府,日夜行那枕边风之事,她必然知晓汪家与总督勾结的全部细节。
这些秘密,是她保命的符。
也同样,是催她命的咒。
汪家能一念捧她上天,就能一念让她坠入无间地狱。
所以,她一定很怕。
一个活在极致恐惧中的人,要么在恐惧中彻底沉沦,要么,就会像溺水者一样,抓住任何一根可能救命的稻草,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大人,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外面的压力……”沈鉴之急得满头是汗。
顾维桢终于抬起眼。
他将那张薄纸递了过去。
“去,想办法弄到这个女人最近的笔迹。”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任何东西都行,诗稿、便条、账单。”
沈鉴之彻底愣住了:“要她的笔迹做什么?”
“引蛇出洞。”
……
总督府内,檀香袅袅,气氛压抑。
曹玉珠正对着镜子,慢条斯理地将一支金步摇,缓缓插入如云的发髻。
镜中的女人,容颜绝代。
眼底,却是一片望不到底的死水。
侍女捧着一个信封走进来,恭敬地低着头。
“姨太,一个自称是您远房表亲的人,作者“紫气东来黄貔貅”推荐阅读《京畿血鉴:乾隆五十年纪》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托人送来了这封信。”
曹玉珠插着步摇的动作,倏然停住。
她在扬州,没有任何亲人。
她接过信封,指尖冰凉得像一块寒玉。
信封上,没有署名。
拆开。
里面只有一张素笺。
上面是一行清丽婉约的小楷,那字迹,竟和她自己的笔迹几乎一模一样。
“笼中鸟,亦可望天。”
“若想飞,需借东风。”
曹玉珠的瞳孔,在瞬间猛地一缩!
她几乎是立刻将信纸凑到烛火上,眼神死死盯着它,看着它蜷曲,焦黑,化为一只只黑色的灰蝶,在空中飘散,无声地落入香炉。
侍女跪在地上,头埋得更深,什么都不敢问。
许久,曹玉珠才恢复了那副古井无波的神情,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她淡淡地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府里的百合香用得快,你去城南‘闻香识’老铺,就说要前日刚到的那一批。”
……
顾维桢的桌上,多了一小包百合香。
沈鉴之眉头紧锁,百思不解。
“大人,我查过了,这家香料铺平平无奇,曹玉珠也确实是那里的常客。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顾维桢捻起一撮香料,放在鼻尖,轻轻一嗅。
香气清雅。
但在那清雅之下,混杂着一丝极淡的,寻常人根本无法分辨的……桐油味。
桐油,常用于船只防水。
“‘闻香识’的东家,是汪家的远亲。”
顾维桢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沈鉴之的心上。
“但前日到的这批香,货源,并非来自汪家主家。”
他走到悬挂的扬州地图前。
“这批香,来自通州。运送它的商队,没有走官道,也没有走水路。”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画出一条几乎被人遗忘的线路,像一把无形的刀。
“他们走的是一条早己废弃的驿道。”
“这条路,可以完美绕开沿途所有关卡,首通运河的某个隐秘河段。”
沈鉴之的身体,一寸寸僵住,如坠冰窟。
汪家除了漕运的“龙船”,竟然还有一条隐秘的、专走陆路的贩毒线!
曹玉珠……
她用一包香料,就将这条汪家藏得最深的毒脉,清清楚楚地送到了顾维桢的面前。
这是她的投名状。
也是她的求救。
顾维桢的眼中,没有半分得到线索的喜悦,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知道,从递出这包香料开始,曹玉珠己经将自己的性命,彻底押在了这张赌桌上。
而他,就是庄家。
这一局,只能赢,不能输。
他拿起笔,在一张白纸上,缓缓写下两个字。
墨迹淋漓,杀气毕现。
“收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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