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锐健营。
这五个字,仿佛不是字。
是五座烧得通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顾维桢的心上。
那不是寻常军营。
那是拱卫京畿的最后一道铁闸。
是悬在皇帝头顶,最锋利,也最致命的一把剑。
顾维桢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无数史书中的血色画面,在他脑中疯狂炸开。
安史之乱,藩镇割据,陈桥兵变。
一幕幕王朝末路的景象,都源自同一个起点——兵权失控。
历史从不简单重复。
但人性对权力的贪婪,亘古不变。
佟善之要的,从来不是钱。
他要的,是那张龙椅。
“数量,种类。”
顾维桢开口,声音平稳得可怕,像是在问今夜的风声。
常德海的手指,僵硬地从那个代表西山锐健营的点上抽离。
他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死人般的惨白。
“足以装备一个整编营。”
“最新的鸟铳。”
“账目?”
“兵部文书,天衣无缝。”
顾维桢沉默了。
天衣无缝。
这西个字,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
它意味着,从兵部衙门到西山大营,早己被佟善之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
而佟善之,就是那只端坐网中央,耐心等待猎物的毒蜘蛛。
这张网要捕的,不是鱼。
是龙。
他终于明白了。
那股始终盘踞心头,挥之不去的危机感究竟来自何处。
黄河大案,漕运劫案……
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冰山浮出水面的一角。
真正的怪物,是潜藏在深海之下的庞大阴影。
它的每一次呼吸,都能掀起足以倾覆整个王朝的海啸。
而他所做的一切,查案、追凶、维护法度……
在这样的滔天巨浪面前,不过是徒劳地修补着一艘注定沉没的巨轮甲板上的裂纹。
一股彻骨的无力感,瞬间攥住了他的心脏,几乎要将他冻成一尊冰雕。
但下一瞬,那冰层便被更炽热、更疯狂的不甘所熔穿。
有岩浆,正在他的胸膛里咆哮,焚烧。
法,救不了大清。
那就用命来填!
“我要西山锐健营,所有营官以上的名册。”
顾维桢抬起眼。
那双向来平静的眸子里,此刻燃着地狱的业火。
“尤其是,近三年内所有调任、升迁的名单。”
常德海的瞳孔,骤然缩成一个针尖。
这不是查案。紫气东来黄貔貅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
这是要用刀子,在军中剜骨刮肉,清查党羽!
“这会血流成河。”常德海的声音干涩,字句间仿佛都带着铁锈的腥气。
“烂肉不剜,死的,就是整个大清。”
顾维桢的每个字,都像是从牙关里生生挤出来的,带着血。
两人之间,再度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这间斗室,彻底变成了一口密不透风的棺材。
他们两个,就是躺在棺材里,与阎王对赌的疯子。
常德海死死地盯着顾维桢。
他像是在看一个披着文官袍的怪物。
这个人的身体里,藏着比刀锋更锐利,比深渊更不计后果的疯狂。
他要做的,是向一个根深蒂固的庞大利益集团宣战。
是向一位手握重兵、权倾朝野的亲王,递上不死不休的战书。
而自己。
竟然被这个疯子,一把拽上了赌桌。
赌注,是两个人的命。
还有他用一生去恪守的,对这个皇朝的忠诚。
许久。
常德海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终于移开了目光。
他做出了切割。
“名册,天亮前,会到你府上。”
“用最不起眼的方式。”
“我的人,只认信物,不认人。”
常德海的声音冷得像冰,不带一丝温度。
这句话,是他们的契约。
也是他们的墓志铭。
从此刻起,明面上,他们是陌路人。
成,则各自在暗处,看风起云涌。
败,则黄泉路上,互不相识。
“佟善之的钱,不会走官面上的账。”顾维桢走到桌边,修长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
他的指尖,最终停在了通州码头。
“查漕运。”
“查盐帮。”
“查所有盘踞在码头的地下钱庄。”
“查所有见不得光的流水。”
“我要让他花的每一分银子,都变成钉死他的棺材钉,呈在御前。”
常德海没有回答。
他只是默默走到墙边,取下一顶能遮住整张脸的斗笠,扣在头上。
阴影,吞噬了他所有的表情。
顾维桢转身,拉开那扇沉重的木门。
吱呀——
门轴的呻吟,凄厉而悠长。
夜风如刀,灌了进来,带着刺骨的凉意。
“顾维桢。”
他身后的黑暗里,传来常德海的声音。
嘶哑,干涩,每一个字都像是钝刀刮过骨头。
顾维桢的脚步停住了。
但他没有回头。
“你最好别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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