拘留所的探视窗口刚换上新的玻璃，正午的阳光透过玻璃折射进来，在林悦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玻璃上的指纹，像在描摹苏御发布会里的每一个细节——他鞠躬时垂落的碎发、撕声明时绷紧的下颌线，还有那句透过屏幕传来的“等你回家”，每个字都像向日葵的花籽，沉甸甸地落在心尖。
“林小姐，有人要见你。”狱警的声音打破寂静，语气比昨天温和了许多，甚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敬畏。林悦跟着他穿过走廊，发现今天的监控探头都被调转了方向，对着墙壁，连空气里刺鼻的消毒水味都淡了些，隐约混着若有似无的向日葵花香，像是从外面的花车飘进来的。
会见室的门推开时，林萱正跷着腿坐在沙发上涂指甲油，酒红色的液体在指尖晕开，色泽像极了她上次穿旗袍时沾染过的血迹。她面前的红木茶几上摆着束向日葵，花瓣边缘己经发蔫卷曲，花盘里的籽实被人抠掉了好几颗，露出黑洞洞的缺口，像被虫蛀过的痕迹。
“妹妹，别来无恙啊。”林萱抬眼时，假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语气里的嘲讽藏都藏不住，“苏御的发布会我可是全程看了，真是感人肺腑。可惜啊，他越是把你捧得高，你就越难走出这扇门——墙倒众人推的道理，你该懂吧？”
林悦没说话，目光落在她胸前的向日葵胸针上——那枚胸针的花瓣排列很特别，最中间缺了一瓣，与1998年监控画面里那个奔跑的背影口袋里露出的挂坠，有着惊人的相似。母亲曾说过，当年那个救她的护士，左眉骨有颗米粒大的朱砂痣，而此刻林萱的左眉骨，正用遮瑕膏盖着块淡淡的印记。
林萱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抬手故作亲昵地抚过胸针，指甲在缺瓣处用力刮了下，像是在炫耀：“喜欢吗？这是苏辰赏我的，说等你定了罪，就把林氏的继承权也给我。不过嘛，现在有个更快的法子，能让你少受点罪——”
她从鳄鱼皮手包里抽出份协议，标题用加粗的宋体写着“股份转让书”，甲方签字处赫然印着林悦的名字，乙方则是空白的。协议末尾附着行蝇头小字：“自愿放弃苏氏集团5%股份及林氏企业继承权，换取即时释放，不再追究相关责任。”
“签了它，你现在就能走出这里。”林萱的声音甜得发腻，像裹着蜜的毒药，“苏御不是要保你吗？你给他省点事不好吗？再说了，你一个女人家，拿着那些股份有什么用？难道真要跟苏家斗一辈子？”
林悦的指尖按在“自愿”两个字上，纸面的粗糙感硌得皮肤发麻。她想起苏然便签里的话——王伯的钟表摊镇纸下有1998年的值班表，那是证明父亲清白的关键证据。一旦签了这份协议，就等于变相承认自己“理亏”，王伯的证词也会因此变得苍白无力，父亲的冤屈可能永远无法昭雪。
“我父亲的笔记里，记载着向日葵花毒的完整解法。”林悦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不起一丝波澜，“你右肩的红疹是不是又严重了？苏辰给你的药膏，只能暂时压制毒素扩散，根本治不了根。”
林萱的脸色瞬间煞白，像被抽走了所有血色，下意识地拉高旗袍领口，遮住肩膀。去年她帮苏辰处理一批过期的向日葵花粉时，不小心沾到皮肤，从此落下红疹的病根，发作时奇痒无比，只有苏辰给的特制药膏能缓解，这件事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连苏辰都不知道她过敏得这么严重。
“你……你怎么知道？”林萱的假睫毛抖得像要掉下来，手里的指甲油瓶“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酒红色的液体在米白色地毯上蔓延，像一朵正在腐烂的罂粟花。
“因为那种毒，是我父亲研制的。”林悦的目光扫过她发颤的指尖，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解药需要三种东西：阿尔卑斯山的向日葵花蜜、1998年的实验室水样，还有……当年那个护士的胸针。”
她故意加重“护士”两个字，果然看到林萱的瞳孔骤然收缩，握着沙发扶手的手指关节泛白。监控里那个带挂坠的背影、母亲提到的缺瓣胸针、林萱右肩的红疹、左眉骨的朱砂痣……所有线索像散落的珠子，终于被一根无形的线串了起来。
会见室的门被推开，苏辰的特助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个向日葵形状的保温盒，金属外壳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林小姐，苏总说您可能没吃午饭，特意让厨房做了点东西。”他将保温盒推过来，盒盖打开的瞬间，林悦闻到了熟悉的味道——那是苏御亲手做的向日葵花饼，用新鲜的葵花籽和蜂蜜调制，她只在他的私人厨房吃过一次。
保温盒的底层垫着张油纸，上面用焦糖酱写着行小字：“坚持住，三点有转机。”字迹的拐角处有个极小的钩，是苏御独有的写法，他说过这是“永远不会放手”的意思。林悦的心脏猛地一跳，指尖的寒意瞬间被暖意取代，像揣了颗小小的太阳。
“看来有人比我更急着救你。”林萱的语气酸溜溜的，却没再逼她签字，只是拿起那份协议仔细折成小方块，塞进旗袍内侧的暗袋里，“给你一上午时间考虑，别等得太久，花儿谢了，可就不好看了。”
她起身时，胸针的反光正好照在墙上的日历上，圈住的日期是9月17日——1998年实验室火灾的纪念日。林悦看着她扭动的背影，突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那天火灭了之后，我看到个穿护士服的女人在火场附近哭，胸针缺了瓣，左眉骨有颗痣，她手里还攥着半块向日葵花饼。”
中午的阳光透过铁窗，在地上拼出个完整的向日葵轮廓，花盘的位置正好落在林悦的脚边。她将保温盒里的花饼掰成两半，发现馅里藏着颗米粒大的微型胶囊，捏碎后掉出张卷成细条的纸，是沈遇的字迹，笔锋凌厉：
“张检察官己招供，承认收受贿赂伪造证据。但苏辰手里有份‘林氏偷税漏税’的假账，正威胁要曝光，除非你签署股份转让书。三点整，王伯会带着1998年的值班表去检察院，你只需拖延时间，等我们的信号。”
纸的背面画着个简易的向日葵，花盘里写着“相信我”。林悦将纸条小心翼翼地塞进鞋底，那里还藏着王伯的电话号码，数字被体温焐得温热。她望着窗外掠过的流云，突然觉得那些云朵的形状，像极了苏御办公室里那幅《向日葵田》里的图案，层层叠叠，朝着太阳的方向生长。
下午两点半，狱警再次来敲门，语气恭敬了许多：“林小姐，有人保释你出去，手续都办好了。”林悦跟着他走到拘留所门口，看到苏辰的黑色宾利停在路边，车窗降下的瞬间，她看到了副驾驶座上的林萱，正对着小镜子反复调整胸前的向日葵胸针，左眉骨的朱砂痣在阳光下若隐隐现。
“林小姐，考虑得怎么样了？”苏辰的声音从后座传来，带着志在必得的傲慢，像猫戏老鼠般慢悠悠的，“签了协议，这辆车现在就能送你回家。苏御那边，我会帮你解释的，就说你是为了保命，他总不能怪你吧？”
林悦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到远处的街角停着辆熟悉的黑色迈巴赫——那是苏御的车，车牌号最后三位是“179”，是她的生日数字。车顶上系着个向日葵形状的气球，在风里轻轻摇晃，像在向她招手。
“我要见王伯。”林悦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像落在冰面上的石子，“1998年9月17日晚上七点到九点，他在锅炉房巡检，对不对？当时他看到的那个穿白大褂的女人，不是我父亲，而是……”
她故意停顿，果然看到苏辰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握着拐杖的手猛地收紧，杖头的向日葵雕刻深深嵌进掌心，留下几道红痕。“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的声音冷得像冰，带着被戳穿的恼怒，“最后问你一次，签，还是不签？”
林悦的指尖在口袋里摸到那枚青铜徽章，冰凉的触感让她无比清醒。她抬起头，望向街角那辆黑色迈巴赫，仿佛能透过车窗看到苏御的眼睛，那双总是盛满温柔的眼睛，此刻一定带着坚定的力量。
“我签。”林悦的声音平静得惊人，像暴风雨前的宁静，“但我有个条件——把那份假账给我，我要亲手销毁。否则，就算出去了，我也会立刻召开记者会，把向日葵花毒的事公之于众。”
苏辰的眼里闪过一丝得意，像抓住了猎物的狐狸，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份文件递过来，封皮印着“林氏集团财务机密”。林悦接过的瞬间，突然听到远处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像在奏响胜利的号角。街角的黑色迈巴赫动了，车顶上的向日葵气球迎着阳光，绽放得格外耀眼。
她知道，王伯到了。这场用自由做赌注的交换，终于迎来了逆转的契机。而那些隐藏在向日葵阴影里的秘密，那些被掩盖了二十多年的真相，也即将在阳光下无所遁形，像破土而出的种子，终要朝着光的方向，野蛮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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