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悦在苏御的病房醒来时，晨光正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男人己经醒了，正侧身看着她，指尖轻轻拂过她额前的碎发，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蝴蝶。监护仪的“滴滴”声比昨夜柔和了许多，像为这静谧的清晨打着温柔的节拍。
“醒了？”他的声音带着清晨特有的沙哑，却比任何闹钟都要动听，“护士说你半夜替我掖了七次被角，再这么折腾，该轮到我心疼了。”苏御的目光落在她眼下的青黑上，那里藏着她未说出口的担忧，比任何情话都让他心头滚烫。
林悦的脸颊微微发烫，起身时才发现自己蜷缩在折叠床上，身上盖着苏御的西装外套。袖口处有块浅浅的水渍，是她昨晚流的口水印，被男人细心地用纸巾擦过，却还是留下了淡淡的痕迹。“谁让你睡觉不老实。”她嘴硬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他小腹的纱布——白色的纱布干干净净，没有渗血的痕迹，悬了一夜的心终于落回实处，像被阳光晒暖的棉花。
这时，病房门被推开，沈遇推着餐车走进来，看到两人相视一笑的模样，识趣地低下头：“先生，林小姐，早餐按医嘱备好了。”餐车上的餐盘摆得像艺术品：小米粥冒着袅袅热气，蒸蛋羹上撒着细细的葱花，连煎蛋的边缘都被精心煎成了向日葵的形状，金黄的花瓣向外舒展，像把小小的太阳伞。
“沈助理费心了。”林悦接过餐盘时，注意到餐车下层放着个青花瓷保温桶，上面贴着张鹅黄色便利贴，是苏御的字迹：“给林叔的早餐，记得加两勺蜂蜜，他昨天说喉咙干。”她突然想起昨天凌晨三点，苏御刚输完液就撑着坐起来，在手机备忘录里写写画画，屏幕光映着他苍白的脸，她当时还嗔怪他不爱惜身体，现在才看清备忘录里的内容：“林叔透析后需补充蛋白质，订黑鱼汤；林母胃寒，让厨房炖姜枣茶；悦悦喜欢吃老面馒头，让张妈早上五点开始发面……”后面还画了个小小的向日葵，花盘里写着“别让她知道”。
苏御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右手轻轻覆在她手背上，掌心的温度驱散了她指尖的凉意：“沈遇跟着我多年，这些事不用我交代也该懂。”话虽如此，耳根却悄悄泛起红晕，像被晨光吻过的云霞。林悦舀起一勺蛋羹递到他嘴边，看着他乖乖张嘴的模样，突然觉得这个在商场上让人闻风丧胆的男人，此刻像个需要被照顾的孩子——会因为她喂得慢了微微嘟嘴，会在蛋羹烫到时悄悄吐舌头，这些细微的表情，是他从未在别人面前展露的柔软。
上午查房时，主治医生戴着金丝眼镜，翻看病历本的动作透着严谨，嘴角却带着笑意：“苏先生恢复得比预期好太多，看来家属的照顾很到位。”他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不过您这习惯得改改，每次术后都拒绝用镇痛泵，说怕影响判断力，其实适当止痛反而恢复得快。上次您做阑尾炎手术，也是硬扛着，把护士站的止痛针都扔了。”
林悦的手猛地一顿，粥勺在白瓷碗里划出刺耳的声响。她想起苏御昨晚翻身时，额角渗出的细密冷汗；想起他强装镇定说“不疼”时，紧抿到泛白的唇角；想起他床头柜上那杯冷掉的温水——她凌晨起来喝水时，发现杯底沉着几片安神的薰衣草，是他怕她担心，特意让护士准备的。原来他不是不怕疼，是习惯了把脆弱藏在坚硬的外壳下，像沙漠里的仙人掌，把尖刺对着世界，把汁液留给需要的人。
“为什么不用？”她的声音发颤，眼眶瞬间红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砸在他手背上。
苏御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顺着血脉蔓延到心脏：“止痛泵会让人昏昏沉沉，我怕错过你发来的消息。”他说得轻描淡写，指腹却轻轻着她腕间的淤青——那是她昨天搬折叠床时不小心撞的，他当时没说什么，夜里却悄悄让护士拿来了活血化瘀的药膏。“而且，这点痛和你当年被林萱换设计稿时的委屈比起来，算什么？”
林悦的眼泪突然汹涌而出。她想起三年前那个暴雨夜，她熬了三个月的“向日葵系列”设计稿被林萱换成劣质作品，客户指着她的鼻子骂“废物”，部门总监把她的离职报告摔在桌上：“连自己的稿子都看不住，留你有什么用？”她蹲在公司楼下的梧桐树下，哭到浑身发抖，手机却收到一条陌生短信：“别难过，真正的才华像向日葵的根，埋得深，才长得稳。”那时她以为是垃圾短信，随手删了，现在才明白，原来是他。
下午林悦回家取换洗衣物时，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就看到苏御的书房亮着灯。推开门，暖黄色的灯光倾泻而出，沈遇正蹲在地上整理文件，见她进来，手里的牛皮档案袋“啪嗒”掉在地上，露出里面的照片——全是她的照片，像散落了一地的时光碎片。
有她在大学画室里咬着画笔发呆的样子，阳光透过天窗落在她发梢，镀上一层金边；有她在广告公司加班时趴在桌上睡觉的模样，手臂下压着没画完的设计图，嘴角还沾着点蛋糕屑；甚至还有她第一次去城郊花田时，被蜜蜂吓得跳起来的窘态，白色连衣裙的裙摆飞扬，像只受惊的蝴蝶。
“这是……”林悦的声音发颤，指尖抚过照片边缘的日期，最早的一张距今己有五年。那时她刚上大西，在美术学院的毕业展上，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正对着自己的作品傻笑，照片右下角有个模糊的黑色轿车轮廓，是苏御的车。
沈遇挠了挠头，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像是做了错事的孩子：“先生说……第一次在画展上看到您的作品，就想认识您了。”他捡起最上面的一张，照片里的林悦正举着设计金奖证书，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证书边角还沾着点奶油——那是她获奖当天，同学偷偷抹在她脸上的。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笔触温柔得像羽毛：“她的光芒，值得全世界温柔以待。”
“这些照片都是他托人拍的，”沈遇的声音带着动容，指腹划过相册边缘的磨损，“说怕唐突了您，一首没敢拿出来。去年您生日那天，先生在书房看这些照片看到凌晨，还跟我说‘要是能早点认识她就好了’。”
林悦的目光落在书桌的抽屉里，那里半敞着个旧铁盒，锈迹斑斑的表面贴着张向日葵贴纸，是她大学时最喜欢的牌子。打开来看，心脏骤然缩紧——里面全是她当年投给设计比赛的落选稿件，每一张上都有细致的修改痕迹：“这里的色彩可以再明亮些”“线条太拘谨，像被束缚的向日葵”，这些批注的字迹，和苏御给她改工作室设计图时如出一辙。
还有她大学时兼职画的插画，被细心地贴在牛皮画册里，旁边用红笔标注着：“2018年3月15日，她为了赶稿没吃晚饭”“2019年6月2日，这张画里的向日葵，和她今天穿的裙子一样好看”。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便签，是她当年在画展留言簿上写的：“希望有一天，我的设计能让更多人看到向日葵的力量。”便签边缘被得发毛，显然被人反复看过。
“先生说，”沈遇指着墙上的世界地图，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十几个城市，每个圈里都夹着张便签，“这些都是有向日葵花田的地方，先生说等您有空了，就带您一个个去看。”他抽出巴黎那页的便签，上面是苏御的字迹：“悦悦说过想看看莫奈的向日葵，这里的花田和画里一样美。”
林悦捧着铁盒走出书房时，夕阳正染红了半边天，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终于找到归宿的河流。她突然想起苏御总说“我不懂设计”，却能准确说出她作品里莫奈的光影技巧；想起他总说“我不喜欢甜食”，却记得她最爱吃城南那家店的向日葵蛋糕，连她不吃杏仁碎这种小事都记在备忘录里；想起他看似冷漠的外表下，藏着多少小心翼翼的温柔——会在她来例假时，让厨房备着红糖姜茶，却说“是沈遇买多了”；会在她熬夜赶稿时，悄悄在旁边放杯热牛奶，却说“是护士让喝的”。
回到医院时，暮色己经漫过窗台。林悦推开门，看到苏御正坐在床上，手里拿着她的素描本，认真地临摹着里面的向日葵。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把他的侧脸勾勒出柔和的金边，连平日里凌厉的眉峰都变得温柔了。他握笔的姿势有些笨拙，指节因为用力泛着青白，画错了一片花瓣就懊恼地皱起眉，像个考试不及格的学生。
“在偷学我的技术？”林悦笑着走过去，从身后轻轻抱住他，下巴抵在他的肩窝，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里，混着她早上给他喷的向日葵喷雾。
苏御的笔尖顿了顿，画歪了一片花瓣，墨点在画纸上晕开，像滴不小心落下的眼泪。“想等你爸出院了，我们一起去花田写生。”他把素描本递给她，最后一页画着两个牵手的小人，站在漫无边际的向日葵花田里，小人的衣服上别着同款的向日葵胸针，旁边写着“余生请多指教”，字迹被眼泪晕染了一角，是他自己的眼泪。
林悦的眼泪掉在画纸上，和他的泪痕重叠在一起，像两滴终于相遇的雨。她想起昨天护士偷偷告诉她的话：“苏总捐肾前，特意让我们把手术同意书藏起来，说怕林小姐看到了会阻止。他还跟主刀医生说‘要是有意外，优先保我，别告诉她我早就签了器官捐献卡’。”想起温若彤临走前寄来的信，里面说：“苏御这辈子没为谁低过头，唯独对你，把骄傲都藏进了尘埃里。他为了查是谁换了你的设计稿，动用了三个私家侦探，查到结果那天，把自己关在书房，砸碎了最喜欢的古董花瓶。”
夜深人静时，林悦趴在苏御的床边，看着他恬静的睡颜。男人的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像蝶翼停驻。她伸手想抚平他的褶皱，却被他牢牢握住，掌心的温度烫得她心头一颤。
“别离开我……”他的梦话带着孩童般的脆弱，和平日里那个运筹帷幄的商界霸主判若两人，“悦悦……别走……”
林悦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的暖流涌遍西肢百骸。她想起他在董事会上为了护着她的工作室，和元老们拍桌子的决绝；想起他为了给她找绝版的《向日葵画集》，跑遍了大半个城市的旧书市场，回来时鞋子上还沾着泥；想起他看似不经意的温柔背后，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深情——是她随口说喜欢某个画家，他就默默买下整个画展；是她抱怨冬天手冷，他就找人定制了能发热的向日葵手套；是她所有的随口一提，都被他当成了重要的事。
这时，苏御的手机亮了一下，屏幕在黑暗中泛着微光，是条加密短信。林悦无意间瞥到内容，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是苏御的私人医生发来的：“己按您的要求，将您的骨髓配型信息录入全国数据库，匿名捐赠。上周匹配成功的那个白血病患儿，家属说想知道恩人是谁。”
她突然想起苏御每年生日都去做慈善，却从不让媒体报道；想起他书房里那本厚厚的捐赠证书，受益人都是匿名；想起他总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却把所有的善举都藏在暗处，像深海里的灯塔，默默照亮别人的路，却从不炫耀自己的光芒。
晨光再次照进病房时，林悦在苏御的掌心轻轻画了个向日葵，指尖的温度唤醒了沉睡的男人。苏御睁开眼，眼里带着刚睡醒的迷茫，像只懵懂的幼兽，看到她时，瞬间被温柔填满，像被阳光照亮的湖面。
“苏御，”林悦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目光里的爱意浓得像化不开的蜜糖，“等你好了，我们去领证吧。”不是那张被他“处心积虑”弄来的结婚证，是她心甘情愿，带着所有的信任和爱意，想和他共度余生的证明。
苏御的眼睛骤然亮起来，像点燃了漫天星辰，原本苍白的脸颊泛起红晕。他用力点头，喉结滚动着，却说不出一个字，只是紧紧把她拥入怀中，力道大得像要将她揉进骨血里，手臂的颤抖暴露了他的激动。
监护仪的“滴滴”声变得柔和，像首轻快的歌；窗外的向日葵在风中轻轻摇曳，花瓣上的露珠折射出七彩的光，仿佛在为这对恋人祝福。林悦靠在苏御的胸膛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突然明白：真正的温柔从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而是藏在岁月里的细节——是他五年前默默的关注，是他不动声色的守护，是他把所有的坚硬都留给世界，唯独把柔软给了她。
而这份不为人知的温柔，终将像向日葵的种子，在时光的土壤里，汲取着爱与信任的养分，开出最绚烂的花，照亮往后余生的每一个清晨与黄昏，温暖而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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