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彻底降临，破庙门被狂风撞得吱呀作响。远处传来野狗的嗥叫，间或夹杂着醉汉的怒骂和女子的哭嚎。林薇把自己缩得更紧，盯着神像黑洞洞的眼窝，突然想起《江湖夜宴图》里的细节：画中酒楼的梁柱上刻着 “大靖” 二字，当时她还跟室友吐槽这仿作也太不走心，宋代哪有 “大靖” 这个年号。
原来不是仿作不对，是她闯进了画里的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似乎有人影在门口晃动。林薇瞬间绷紧了神经，屏住呼吸往神像后缩。那影子拖着沉重的脚步挪进来，带着浓烈的酒气，在神龛前摸索着什么。是乞丐？还是抢东西的恶徒？林薇攥紧了地上的一块碎瓦片，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妈的，昨天藏的半个窝头呢？” 粗嘎的男声响起，伴随着踢翻陶碗的脆响。那人在庙里转了两圈，脚步声越来越近。林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看影子就要罩住她，突然一阵急促的咳嗽让她没忍住咳出声来。
脚步声顿住了。
“谁在那儿？” 男人的声音带着警惕，脚边的木棍在地上划拉着。林薇死死咬住嘴唇，看着那双沾着泥的草鞋停在离她三尺远的地方。神像坍塌的缝隙里漏进点月光，照亮男人络腮胡里藏着的刀疤。
就在这时，破庙外突然响起更夫的梆子声，“咚 —— 咚 ——”，一下又一下敲在寂静的夜里。男人骂了句脏话，大概是怕被巡夜的官差撞见，骂骂咧咧地走了，临走前还不忘踹翻了神龛前的香炉。
林薇瘫在地上，后背己经被冷汗浸透。她摸了摸额头，似乎没那么烫了，尿浸的布条早己被体温焐干，留下圈难看的白痕。胃里饿得发慌，五脏六腑像被手攥着拧，她想起博物馆食堂的糖醋排骨，想起宿舍楼下的关东煮，眼泪又不争气地涌了上来。
但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林薇抹掉眼泪，开始在神像周围摸索。历史系文献里提过，古代乞丐常把值钱东西藏在神像肚子里。她用碎瓦片撬开神像裂开的泥胎，果然摸到个硬纸包。打开一看，是半块发黑的麦饼，上面还沾着点霉斑。
林薇犹豫了三秒，掰下一小块塞进嘴里。粗糙的饼渣剌得喉咙生疼，带着股陈腐的酸味，可她还是用力嚼着，咽下去的时候，眼泪和饼渣一起滚进肚子里。这是她在这个世界活下去的第一口粮食，难以下咽，却比任何山珍海味都珍贵。
后半夜风小了些，远处隐约传来寺庙的晨钟声。林薇靠在冰冷的泥胎上，把剩下的麦饼小心地包好藏进怀里。高烧退了些，理智渐渐回笼：她现在是大靖汴京城外的乞丐，无依无靠，手无缚鸡之力，唯一的依仗就是脑子里那些现代知识。
历史书上说，信息差是最值钱的东西。无论是市井流言还是官场秘闻，在特定的人手里都能变成活命的资本。林薇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眼神慢慢变得清明。
林薇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晨光透过破庙的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江湖夜宴图》里交错的刀光剑影。她裹紧身上的破麻片，朝着汴京城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踩在结霜的泥地上，留下浅浅的脚印。
城隍庙的神像在她身后沉默矗立，坍塌的半边脸上，不知何时沾了片从她破衣上掉落的、带着现代洗衣粉清香的棉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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