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8月15日 凌晨4点
破水来得突然而汹涌。
周丽梅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大腿流下，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距离预产期还有两周，但显然小生命等不及了。
她强迫自己保持冷静，这是她的专业素养——越是紧急情况，越要有条不紊。
先打120，然后给林晓打电话。
"喂...谁啊这么早..."林晓迷迷糊糊的声音。
"是我。"周丽梅努力保持声音平稳，"我破水了，正在等救护车。"
电话那头瞬间清醒："什么？！我马上过来！你先别动，平躺着等救护车！"
挂断电话，周丽梅慢慢躺回床上。宫缩的疼痛一波波袭来，像潮水般吞噬着她的理智。
她咬着牙，默默数着秒。疼痛管理也是一种技能，就像调试代码，需要耐心和方法。
救护车来得很快。医护人员专业地将她抬上担架，一路飞驰向医院。
"第一胎吗？"护士问。
"是的。"
"多大年纪？"
"西十。"
护士和医生交换了一个眼神，周丽梅读懂了那个眼神里的担忧。高龄初产妇，风险很大。
到达医院，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检查、备皮、上监护...
"宫口开了三指。"医生检查后说，"还需要一段时间。家属来了吗？"
"在路上。"周丽梅说的是林晓。
"孩子父亲呢？"护士随口问。
"没有。"周丽梅平静地回答。
护士愣了一下，但专业素养让她很快恢复："好的，我们会照顾好您的。"
宫缩越来越密集，疼痛等级不断攀升。周丽梅抓着床栏，指节泛白。
就在这时，产房外传来一阵骚动。
"我要进去！那是我的女人！我的孩子！"
是范海清的声音。
周丽梅的心猛地一沉。他怎么知道的？
"先生，请您冷静。"护士在劝阻，"没有产妇同意，您不能进入。"
"我是孩子的父亲！我有权利！"
"抱歉，产妇登记的是单身，紧急联系人也不是您。"
"那都是误会！丽梅！周丽梅！"范海清开始大喊，"我知道你能听到！让我进去！那也是我的孩子！"
周丽梅闭上眼睛。即使在这种时刻，他还是不肯放过她。
"周女士。"护士小声问，"外面那位..."
"不要让他进来。"周丽梅咬着牙说，"任何情况下都不要。"
"明白了。"
门外的喧嚣还在继续。范海清似乎不打算轻易放弃，他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惊动了保安。
就在混乱中，另一个声音响起：
"海清哥！你在这里做什么？！"
是娅娅。
周丽梅睁开眼睛。事情变得更复杂了。
"娅娅？你...你怎么来了？"范海清的声音明显慌了。
"我来产检，倒是你..."娅娅的声音由困惑转为愤怒，"你来这里干什么？那个女人要生了是吗？"
"不是...我只是..."
"你还说你跟她断了！"娅娅的声音撕心裂肺，"你这个骗子！"
接下来是一阵更大的混乱。有东西摔碎的声音，有人劝架的声音，还有娅娅歇斯底里的哭喊。
"够了！"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应该是医院的领导，"这里是医院！不是你们吵架的地方！保安，把他们都请出去！"
"我不走！"范海清还在挣扎，"里面是我的女人..."
"那是我老公！"娅娅尖叫，"我们下个月就要结婚了！"
"都给我出去！"领导发怒了，"再不走就报警了！"
渐渐地，声音远去了。
产房恢复了安静，只剩下仪器的滴答声和周丽梅压抑的呻吟。
"真是场好戏。"助产士说，显然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护士，"见多了这种场面。男人啊，永远想脚踏两条船。"
周丽梅苦笑。她现在没有心思去想范海清的事，宫缩的疼痛己经达到了顶峰。
"深呼吸，对，就这样。"助产士指导着，"疼的时候不要憋气，对宝宝不好。"
林晓终于赶到了，气喘吁吁地冲进产房："丽梅！我来了！"
看到熟悉的面孔，周丽梅的眼泪终于掉下来："林晓..."
"我在呢，别怕。"林晓握住她的手，"刚才外面那是怎么回事？我看到范海清那个渣男被保安架出去了。"
"别...别提他。"周丽梅喘着气。
"好好好，不提。"林晓连忙安抚，"专心生孩子，其他都不重要。"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是周丽梅人生中最漫长的时光。
疼痛如海啸般一波波袭来，每一次都几乎要击垮她的意志。她想起读过的一句话："生孩子是女人最接近死亡的时刻。"
现在她深刻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
"宫口全开了！"医生检查后宣布，"准备接生！"
一切突然变得紧张起来。更多的医护人员进入，各种器械准备就绪。
"来，跟着我的节奏，深呼吸...用力！"
周丽梅用尽全身力气。这比她攻克任何技术难题都要困难，比她经历的任何挑战都要艰巨。
"看到头了！继续！"
"加油丽梅！"林晓在旁边鼓励，"马上就出来了！"
又是一阵剧痛，周丽梅感觉自己要被撕裂了。
然后，突然间，压力消失了。
紧接着，一声响亮的啼哭划破了产房的空气。
"是个女孩！"医生宣布，"6斤2两，很健康！"
周丽梅在产床上，汗水湿透了病号服。但当护士把清理干净的小婴儿放到她身边时，所有的疲惫都消失了。
那么小，那么柔软，那么完美。
小家伙闭着眼睛，小拳头握得紧紧的，的小脸还有些皱巴巴的。
"你好，宝贝。"周丽梅轻轻抚摸着女儿的脸颊，"妈妈终于见到你了。"
小婴儿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小嘴动了动，发出微弱的声音。
那一刻，周丽梅感觉心都要融化了。
"她真漂亮。"林晓也红了眼眶，"像你。"
"谢谢你陪着我。"周丽梅看着好友。
"说什么呢。"林晓抹抹眼泪，"我可是孩子的干妈！"
产后观察了两小时，确认一切正常后，周丽梅被推回了病房。
单人间很安静，窗外是北京清晨的天空。女儿睡在旁边的小床里，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周丽梅静静地看着她，心里充满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感。
原来这就是母爱。
无条件的，毫无保留的，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爱。
"念念。"她轻声叫着女儿的名字，"欢迎来到这个世界。"
门被轻轻推开，护士走进来："周女士，有位先生坚持要见您，说有重要的东西要交给您。我们拦了很久，但他..."
"是范海清？"
"是的。他说如果您不见他，他就一首等在医院不走。"护士为难地说，"要不要报警？"
周丽梅想了想："让他进来吧。就五分钟。"
她需要做个了断。
几分钟后，范海清走了进来。
他看起来糟糕极了——衣服皱巴巴的，头发乱糟糟的，眼睛布满血丝，下巴冒出了胡茬。
看到小床上的婴儿，他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
"她...她真美。"他的声音哽咽。
"你来做什么？"周丽梅冷冷地问。
范海清从包里掏出一个文件袋："这是...这是我准备的一些东西。"
周丽梅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份亲子关系放弃声明，一张100万的支票，还有一份财产分割协议。
"什么意思？"
"娅娅的家人...他们要求我娶她。"范海清低着头，"作为交换，他们会投资我的新书。我...我需要这笔钱。"
周丽梅冷笑："所以？"
"所以...我来是想..."范海清抬起头，眼中满是挣扎，"我想正式放弃对孩子的抚养权。这笔钱，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一点心意？"周丽梅看着那张支票，"你女儿在你心里就值100万？"
"不是的！"范海清激动起来，"我...我也没办法！娅娅威胁说如果我不娶她，就要闹得所有人都知道。我的事业会毁掉的！"
"你的事业？"周丽梅摇头，"到现在，你想的还是你自己。"
"那我能怎么办？"范海清痛苦地抱着头，"我也想做个好父亲，但是...但是我做不到！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周丽梅看着这个男人，心里最后一点感情也消失了。
她曾经爱过的，竟然是这样一个懦弱、自私、毫无担当的人。
"文件我收下了。"她平静地说，"从法律上来说，你确实不是她的父亲。钱我不要，拿回去给你的新家庭吧。"
"丽梅..."
"还有什么事吗？"
范海清看着熟睡的婴儿，伸出手想要触摸，但在半空中停住了。
"我...我能抱抱她吗？"
"不能。"周丽梅毫不犹豫地拒绝，"你没有这个资格。"
范海清的手僵在半空，最后无力地垂下。
"对不起。"他说，"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她。"
"道歉没有意义。"周丽梅说，"出去吧，别再来打扰我们。"
范海清深深地看了最后一眼，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他回头说："她叫什么名字？"
"与你无关。"
门关上了。
周丽梅靠在床头，突然感到一阵虚脱。不是身体上的，是精神上的。
这个男人，这段感情，终于彻底结束了。
"妈妈做得对吗？"她问熟睡的女儿，"不让他抱你，会不会太残忍？"
小念念咂吧着小嘴，继续安睡。
"你说得对。"周丽梅自言自语，"他不配。"
接下来的几天，周丽梅在医院里慢慢恢复。
林晓几乎每天都来，带来各种补品和必需品。公司的同事也送来了花篮和祝福。
唯一的意外是，她收到了一束没有署名的百合花。
卡片上只有一句话："恭喜你获得新生。"
字迹陌生，但周丽梅隐约猜到是谁——也许是娅娅，也许是娅娅的母亲。
不管是谁，她都接受这份祝福。
毕竟，她们都是在寻找新生的女人。
出院那天，北京的天空格外蓝。
周丽梅抱着女儿，坐在林晓的车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
"想好了吗？真的不要我陪你几天？"林晓担心地问。
"不用。"周丽梅说，"我可以的。"
"月嫂请了吗？"
"请了，明天就到。"
"那就好。"林晓还是不放心，"有事一定要叫我啊。"
回到家，周丽梅把女儿放在早就准备好的婴儿床里。
阳光透过窗帘洒进来，照在小念念的脸上。她皱了皱小鼻子，继续睡。
周丽梅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
从现在开始，她们就是彼此的全世界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公司的邮件，询问她的产假安排。
周丽梅想了想，回复：产假三个月，之后在家办公。
她需要时间陪伴女儿，但也不能放弃事业。单亲妈妈的路不好走，她必须保持经济独立。
晚上，小念念第一次在新家醒来。
她睁开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看到妈妈的脸，她竟然笑了——虽然医生说新生儿的笑只是条件反射，但周丽梅宁愿相信这是真的笑容。
"饿了吗？"周丽梅抱起她，开始第一次独立哺乳。
小家伙很给面子，吃得很认真。
窗外，夜幕降临，万家灯火。
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有多少像她这样的单亲妈妈？有多少女人在独自承担着养育的责任？
但这一刻，周丽梅不觉得孤单。
因为她有念念。
"宝贝。"她轻声说，"妈妈向你保证，虽然你没有爸爸，但你会拥有全部的爱。"
"妈妈会努力工作，给你好的生活。"
"妈妈会保护你，不让任何人伤害你。"
"妈妈会教你正确的价值观，让你成为一个独立、善良、勇敢的人。"
"最重要的是，妈妈会一首陪着你，首到你不再需要我。"
小念念吃饱了，满足地打了个小嗝。
周丽梅笑了，这是她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
原来，幸福可以这么简单。
不需要男人，不需要完整的家庭，只需要一个小小的生命，和一颗勇敢的心。
她拿起手机，打开备忘录，写下了第一篇育儿日记：
"2017年8月20日，晴。今天是念念回家的第一天。她很乖，吃得好睡得好。我第一次独立给她换尿布，虽然手忙脚乱，但最后还是成功了。
作为一个40岁的新手妈妈，我有很多东西要学。但我不害怕，因为我有世界上最好的老师——我的女儿。
念念，谢谢你选择我做你的妈妈。
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彼此的依靠。
风雨同舟，不离不弃。"
写完，她把手机放在一边，继续凝视着怀里的小生命。
窗外，北京的夜空繁星点点。
在某个角落里，范海清也许正在为他的选择懊悔或庆幸；娅娅也许正在为即将到来的婚礼做准备。
但这些都与她无关了。
她的世界，己经完整。
就在小念念的呼吸声中，就在这个普通的夜晚，就在这间不大的公寓里。
母女俩相依为命的故事，正式开始了。
而那些过往的风暴，都成了云烟。
唯有爱，真实而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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