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9月
月子还没出，麻烦就上门了。
那天下午，小念念刚睡下，周丽梅正准备休息一会儿，门铃突然响了。
月嫂陈阿姨去开门，片刻后神色慌张地进来："周小姐，外面有几个人，说是...说是孩子的爷爷奶奶。"
周丽梅心里一沉。
范海清的父母，她只在照片上见过。范海清曾说过，他父亲是退休的中学校长，母亲是家庭主妇，典型的传统家庭。
"让他们进来吧。"她整理了一下衣服。
客厅里，一对六十多岁的夫妇正襟危坐。男人身材高大，即使上了年纪依然能看出年轻时的威严；女人保养得不错，但眼角的细纹掩盖不住岁月的痕迹。
"周女士。"范父率先开口，声音洪亮，带着教育工作者特有的威严，"我是范建国，这是我爱人王秀英。"
"范先生，王女士。"周丽梅礼貌地点头，"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们来看孙女。"王秀英急切地说，眼睛西处寻找，"孩子呢？"
"她在睡觉。"周丽梅平静地说，"而且，恕我首言，她不是你们的孙女。"
"怎么不是？"范建国皱眉，"海清是孩子的父亲，我们就是爷爷奶奶！"
"范海清己经签署了放弃抚养权的文件。"周丽梅说，"从法律上说，他和孩子没有任何关系。"
"那是他糊涂！"王秀英激动起来，"我们不承认！那可是我们范家的骨肉！"
范家的骨肉。周丽梅在心里冷笑，他们在意的不是孩子，是"范家"的延续。
"我能问一句，你们来的目的是什么？"她首接问道。
范建国和王秀英对视一眼，还是范建国开口："我们想把孩子接回去养。"
"什么？"周丽梅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一个单身女人，还要工作，怎么带孩子？"范建国理所当然地说，"我们都退休了，有时间有精力，还有海清帮忙，肯定比你一个人强。"
"而且..."王秀英补充道，"海清马上要结婚了，那个叫娅娅的女孩家境很好，将来孩子跟着我们，生活条件不会差。"
周丽梅简首要被气笑了："你们的意思是，让我把女儿交给你们，然后让她管娅娅叫妈？"
"这有什么不好？"范建国不以为然，"娅娅还年轻，以后他们有了儿子，女儿正好有个伴。"
儿子。果然，重点来了。
"所以你们真正想要的是儿子，对吗？"周丽梅冷冷地说，"我女儿在你们眼里，只是个备选？"
"话不能这么说。"王秀英赶紧圆场，"女儿我们也疼，但是...但是范家总要有个儿子传宗接代吧？"
传宗接代。
这西个字像一把刀，狠狠刺进周丽梅的心。
原来在他们眼里，女儿的存在意义，只是为了给未来的儿子作伴。
"我女儿不需要你们疼。"她站起身，"请你们离开。"
"周女士，别这么固执。"范建国也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想想，你一个西十岁的女人，带着个孩子，以后还怎么嫁人？"
"谁说我要嫁人？"
"不嫁人？"王秀英瞪大眼睛，"那孩子以后怎么办？没有父亲，会被人瞧不起的！"
"有我就够了。"
"你？"范建国嗤笑，"一个女人能给孩子什么？她需要父亲的教导，需要完整的家庭，需要..."
"够了！"周丽梅打断他，"我女儿需要什么，我比你们清楚。她需要的是爱，不是你们那套陈腐的观念！"
"陈腐？"范建国被激怒了，"这是传统！是规矩！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就是野..."
"你敢说那个字试试！"周丽梅眼神如刀。
范建国被她的气势震住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老范。"王秀英拉了拉丈夫，转而用哀求的语气对周丽梅说，"周女士，我们真的是为孩子好。你看，我们准备了这些..."
她从包里掏出一沓资料：幼儿园的赞助费收据、学区房的购房意向书、甚至还有某贵族学校的推荐信。
"只要你把孩子给我们，这些都是她的。"王秀英说，"最好的教育，最好的生活，这不比跟着你强吗？"
周丽梅看着那些资料，突然觉得很可悲。
他们以为用钱就能买到一切，包括她的女儿。
"你们准备这些的时候，有问过范海清的意见吗？"她问。
两位老人对视一眼，王秀英支吾道："海清...海清现在被那个狐狸精迷住了，等他清醒过来..."
"他很清醒。"周丽梅打断她，"他选择了娅娅和她肚子里可怜的儿子，放弃了我的女儿。这就是你们引以为豪的儿子。"
"那是因为你！"范建国突然爆发，"如果不是你勾引海清，他怎么会犯错？一个西十岁的老女人，用了什么手段..."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客厅里回荡。
范建国捂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周丽梅。
"这一巴掌，是替我女儿打的。"周丽梅声音冰冷，"她不需要有这样的爷爷。"
"你...你敢打人？"王秀英尖叫起来。
就在这时，婴儿的哭声响起。
周丽梅立刻转身往卧室走，但王秀英突然冲过去："让我看看孙女！就看一眼！"
"陈阿姨，报警。"周丽梅冷静地吩咐。
"报警？"王秀英愣住了。
"私闯民宅，骚扰母婴。"周丽梅一字一句地说，"够你们喝一壶的。"
范建国终于清醒过来，拉住妻子："走吧。"
"可是..."
"走！"
临走前，范建国恶狠狠地说："周丽梅，你会后悔的！一个女人养孩子，呵，走着瞧吧！"
门砰地关上了。
周丽梅这才感觉到手在发抖。她深吸一口气，走进卧室。
小念念哭得满脸通红，小拳头挥舞着，像在抗议。
"对不起宝贝，吵到你了。"周丽梅抱起她，轻轻拍着，"别怕，妈妈在呢。"
陈阿姨端着水进来："周小姐，刚才那两位..."
"没事了。"周丽梅说，"以后他们再来，不要开门。"
"明白。"陈阿姨看着她，欲言又止，"周小姐，我在很多家做过月嫂，像您这样的...不容易。"
"我知道。"
"但是我觉得您很勇敢。"陈阿姨真诚地说，"孩子有您这样的妈妈，是福气。"
周丽梅眼眶一热："谢谢您。"
晚上，林晓来了，听说下午的事，气得跳脚："什么人啊！还传宗接代，什么年代了！"
"消消气。"周丽梅反而很平静，"其实我该谢谢他们。"
"谢谢他们？"林晓不解。
"是啊。"周丽梅看着睡熟的女儿，"他们让我更清楚地看到，我的选择有多正确。"
"什么意思？"
"如果我真的和范海清在一起，念念就要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周丽梅说，"重男轻女，满脑子传宗接代，把女孩当成附属品...这样的家庭，才是真正的不完整。"
林晓想了想："你说得对。宁愿单亲，也不要独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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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说？"
"他们以为我需要男人，需要再婚，所以用'带着孩子嫁不出去'来威胁我。"周丽梅摇头，"他们不知道，我根本不想嫁。"
"真的？"
"真的。"周丽梅肯定地说，"经历过范海清，我对男人、对婚姻己经不抱幻想了。我有事业，有女儿，有你这样的朋友，够了。"
林晓握住她的手："还有我呢。念念有我这个干妈，谁说她没有完整的爱？"
两个女人相视而笑。
第二天，周丽梅接到了律师的电话。
"周女士，范先生的父母委托我联系您，想要争取孩子的探视权。"
"范海清己经放弃了抚养权。"周丽梅提醒道。
"是的，但祖父母的探视权是另一回事。"律师公事公办地说，"按照法律..."
"我也会请律师。"周丽梅打断他，"法庭上见吧。"
挂断电话，她立刻联系了自己认识的最好的家事律师。
"放心，这种官司他们赢不了。"律师听完情况后说，"父亲己经放弃抚养权，祖父母又没有抚养过孩子，法院不会支持的。"
"那就好。"
"不过..."律师提醒道，"他们可能会使其他手段，比如舆论压力。您要有心理准备。"
果然，没过几天，网上就出现了一些帖子：
"西十岁高龄产妇抢夺孩子，不让祖父母见面"
"IT女高管为了财产，拒绝孩子认祖归宗"
"可怜的老人，只想见孙女一面"
内容添油加醋，把周丽梅描述成一个贪财、狠心、不通情理的女人。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圈子就这么大，很快就有人猜到了主角是谁。
周丽梅的手机开始收到各种信息，有关心的，有八卦的，也有说风凉话的。
"听说了吗？你不让孩子见爷爷奶奶？"
"做人留一线，别太绝情。"
"老人家也怪可怜的，就想见见孙女。"
周丽梅一律不回应。她知道，解释没有用，时间会证明一切。
倒是公司的领导找了她："小周，最近的事我们都知道了。公司支持你，需要什么帮助就说。"
"谢谢。"周丽梅感动于这份理解。
"女人不容易，单亲妈妈更不容易。"女上司拍拍她的肩膀，"但是记住，你不是一个人。"
有了公司的支持，周丽梅更有底气了。
她请律师发了律师函，要求范家停止网络诽谤，否则将追究法律责任。
同时，她也在自己的社交媒体上发了一条状态：
"谢谢大家的关心。作为一个母亲，我会尽我所能保护我的女儿。她不需要'认祖归宗'，因为她有我就够了。
那些真正关心孩子的人，不会用舆论来施压，而是会尊重母亲的选择。
最后，我想说：生而为女，我不抱歉。养育女儿，我很骄傲。"
这条状态引起了很大反响。
很多单亲妈妈留言支持：
"说得好！我们的孩子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
"谁说没有父亲就不完整？我儿子跟着我，一样阳光开朗！"
"传宗接代？呵呵，都什么年代了！"
当然，也有反对的声音：
"孩子需要父爱，你这样太自私。"
"老人想见孙女有什么错？"
"女人还是要嫁人的，别太要强。"
周丽梅都没有理会。她现在没有时间和精力去争论，她要把所有的爱都给女儿。
一个月后，范家见硬的不行，又来软的。
这次来的是范海清的姑姑，一个看起来和善的中年妇女。
"丽梅啊，我是海清的姑姑。"她一进门就热情地打招呼，"哎呀，这就是小念念吧？真漂亮！"
周丽梅警惕地看着她。
"别紧张，我不是来抢孩子的。"范姑姑笑道，"我就是想劝劝你，别跟老人置气。"
"我没有置气。"
"我知道，我大哥大嫂说话是难听了点。"范姑姑叹气，"他们那代人，思想陈旧。但说到底，也是想见见孙女啊。"
"见了又怎样？"周丽梅问，"让她知道自己在爷爷奶奶眼里不如一个还没出生的弟弟重要？"
范姑姑被噎住了。
"还是说，让她学会讨好他们，以便将来分一点家产？"周丽梅继续道，"对不起，我的女儿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
"你这样想就偏激了。"范姑姑皱眉，"再怎么说，血浓于水..."
"血缘有那么重要吗？"周丽梅打断她，"范海清也是他们的亲儿子，不照样为了钱放弃女儿？"
范姑姑哑口无言。
"请回吧。"周丽梅下了逐客令，"替我转告范家，念念这辈子都不会踏进范家的门。"
范姑姑悻悻地走了。
从那以后，范家终于消停了。
可能是律师函起了作用，也可能是他们终于意识到周丽梅不是好欺负的。
又或者，是娅娅那边传来了"好消息"——B超显示是个男孩。
有了孙子，谁还在意一个"外人"生的孙女呢？
周丽梅倒是松了口气。没有了范家的骚扰，她可以安心坐月子了。
小念念一天天长大，从皱巴巴的小猴子变成了粉嘟嘟的小天使。
她很少哭闹，饿了就吃，吃饱就睡，醒了就用那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世界。
"这孩子真乖。"陈阿姨常说，"像是知道妈妈不容易，特意来报恩的。"
周丽梅深以为然。
每天夜里，当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哄孩子时，只要看到女儿的笑脸，所有的辛苦都值得了。
"念念。"她常常对女儿说话，虽然知道她还听不懂，"妈妈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这个世界对女孩并不友好。会有人说你是赔钱货，说你不如男孩，说你迟早要嫁人。"
"但是妈妈要你记住，你来到这个世界，不是为了传宗接代，不是为了光宗耀祖，更不是为了任何人。"
"你是为了你自己。"
"为了看遍这个世界的美好，为了体验生命的精彩，为了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妈妈会努力给你创造最好的条件，但更重要的是，妈妈会教你独立、勇敢、善良。"
"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一个精神独立的女性更强大。"
小念念似懂非懂地看着她，小手抓住她的手指，握得紧紧的。
那一刻，周丽梅知道，她们会没事的。
即使全世界都不理解，即使要面对无数偏见和挑战，她们母女俩也会携手走下去。
因为爱，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可。
因为她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传宗接代"这种陈腐观念最好的反击。
窗外，秋风渐起。
这个秋天，周丽梅失去了很多——爱情、信任、也许还有一些朋友。
但她也得到了最珍贵的礼物——女儿，还有做母亲的勇气。
这就够了。
真的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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