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卷着尘土扑面而来。林婉活动了一下冻僵的手脚，忍着全身的酸痛，跟着其他人下了牛车。双脚踩在冰冷坚硬的土地上，才感觉找回了一点知觉。
眼前是一排东西朝向、低矮破旧的土坯房。墙壁是黄泥掺着稻草夯成的，很多地方己经剥落，露出里面的草梗。房顶铺着厚厚的茅草，不少地方塌陷了。窗户很小，糊着发黄的旧报纸，破了好几个大洞，冷风飕飕地往里灌。唯一的一扇木门，油漆早己掉光，门板开裂，歪歪斜斜地挂着。
这就是知青点？比她想象的还要……原始和破败。一股混合着霉味、土腥味和淡淡尿臊味的、难以形容的气味从敞开的门洞里飘出来。
“男知青住东头那间，女知青住西头这间。”王支书指着房子，言简意赅。“行李自己搬进去。屋里是土炕，铺盖自己想办法。口粮，”他指了指牛车上卸下来的两个鼓囊囊的麻袋，“一袋苞米面，一袋土豆，先放堂屋（指中间的空屋，兼做厨房和吃饭的地方），你们自己分。做饭的家伙什儿，屋里应该还有几个破盆破罐，凑合用吧。柴火，院子后面有柴火垛，自己劈自己烧。水，去村口那口老井自己挑。”
他的话像冰冷的石子，砸在每个初来乍到的知青心上。没有欢迎，没有安排，只有冰冷的现实。
“王支书……这，这炕怎么烧啊？”刘建军看着黑洞洞的门，有些无措地问。
“自己摸索！贫下中农的孩子生下来就会烧炕！”王支书有些不耐烦，“俺还有事，明天一早，生产队上工，别迟到！记分员老杨头会给你们派活！”说完，他对着那几个赶车的社员挥挥手，“走，回队部。”几人赶着牛车，吱吱呀呀地消失在暮色里。
留下六个知青（三男三女：林婉、王红梅、李爱华；刘建军、张国庆、孙志强）站在冰冷的院子里，面对着破败的知青点和两麻袋口粮，面面相觑，一股巨大的茫然和无助感笼罩下来。
“先……先进屋吧，太冷了。”王红梅率先打破沉默，她搓着手，哈着白气。
女知青这边，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一股更浓重的霉味和灰尘味扑面而来。屋里很暗，借着门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勉强能看清。房间不大，靠墙是一溜长长的土炕，几乎占了屋子一半面积。炕上没有席子，只铺着一层薄薄的、发黑的麦草。炕面冰冷坚硬。墙角堆着一些农具（锄头、镰刀）、几个破瓦罐和一个缺了口的破水缸。窗户纸破洞透进来的风，吹得地上的灰尘打着旋儿。
“这……这怎么住人啊！”李爱华带着哭腔，用手帕死死捂着鼻子，声音尖利，“连床被子都没有！这炕是冰的！窗户还漏风！这简首是猪圈！”
王红梅也皱紧了眉头，但她没抱怨，走过去摸了摸冰冷的炕：“得想办法烧炕，不然晚上得冻死。”她又看了看空荡荡的屋子，“确实啥也没有，连个放东西的柜子都没。”
林婉沉默地走进屋，把沉重的背包放在炕沿上。冰冷的土炕透过薄薄的裤子传来刺骨的寒意。她打量着这个“家”：家徒西壁，一贫如洗。生存的挑战，从踏进这扇门就开始了。
男知青那边也传来抱怨和叹息声。
“都别愣着了！”王红梅是个行动派，她提高声音，对着女知青，也像是说给隔壁男知青听，“抱怨没用！天快黑了，当务之急是烧炕、做饭！不然真得冻死饿死！”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让大家都清醒了一些。
“对……对，先做饭。”刘建军的声音从隔壁传来，“可是……锅呢？灶呢？”
王红梅走到堂屋（中间屋）。这里更脏乱，地上堆着杂物，靠墙有一个用土坯垒砌的灶台，灶上坐着一口积满黑灰、边缘缺了好几块的大铁锅。旁边散落着几个豁口的破碗和几双长短不一的筷子。
“锅在这儿！”王红梅喊道，“就是太脏了，得好好刷刷。柴火呢？谁去抱点柴火来？”
“我去！”男知青张国庆（看起来比较壮实）应了一声，跑向院后的柴火垛。
“水呢？缸是空的。”林婉看着那个破水缸说。
“我去挑水！”孙志强（另一个男知青）自告奋勇，拿起靠在墙边的一对水桶和扁担，踉踉跄跄地出去了。
“那……那我和刘建军刷锅？”王红梅看向林婉和李爱华，“你们俩……看看能不能把炕烧起来？”
李爱华立刻叫起来：“烧炕？我哪会啊！这黑咕隆咚的，烟囱在哪都不知道！”
林婉没说话，走到炕边，蹲下身，仔细查看炕沿下方。果然，在靠近墙角的地方，有一个方形的洞口，是烧炕的炕洞门。旁边散乱地堆着一些细碎的柴草和引火的松明子。
“这里是炕洞。”林婉指着洞口，平静地说，“找点引火的，塞进去点着，再慢慢加柴。”
李爱华看着那黑乎乎的洞口，一脸嫌恶，往后缩了缩：“我……我怕弄一身灰。”
林婉没再理会她，自顾自地蹲下身，挽起袖子，露出瘦弱的手腕。她抓起一把松明子（一种富含油脂的松木片，易燃）和细柴草，小心地塞进炕洞里。然后从口袋里摸出火柴——这是她临走前用最后一点钱买的，宝贵得很。
“嚓！”火柴划亮，微弱的光跳动了一下。林婉小心地将火苗凑近松明子。松明子遇火，嗤啦一声冒出黑烟，随即燃起橘黄色的火苗。林婉赶紧又添了几把细柴草。火势渐渐旺了起来，浓烟夹杂着火星从炕洞里涌出，呛得她连连咳嗽。
“烟……烟囱好像堵了？”王红梅也被呛到了，担忧地说。
林婉抬头看了看屋顶，烟囱口似乎被茅草堵住了一部分。她忍着呛，又往炕洞里添了几根稍粗点的柴火，让火更旺些，希望能把堵住的烟道冲开一些。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孙志强的惊呼和“哐当”一声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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