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暴雨夜的孤光（上）
狂风卷着冰冷的雨箭，疯狂地抽打着废弃仓库的铁皮屋顶，发出震耳欲聋、如同千军万马奔腾般的轰鸣。
雨水顺着腐朽的窗框缝隙汩汩流入，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蜿蜒成细小的溪流，反射着仓库内唯一一盏25瓦白炽灯剧烈摇晃的昏黄光影。
空气潮湿冰冷，弥漫着浓烈的铁锈、霉味、松香、焊锡以及元器件过载后残留的微焦气息。
老孙头佝偻的身影如同鬼魅，无声地消失在仓库深处堆积如山的废弃零件和蒙尘设备的阴影里。
那扇沉重的铁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发出“哐当”一声闷响，隔绝了外面狂暴的雨声，却让仓库内部的寂静显得更加压抑、充满张力。
盖在工作台上的油污帆布被猛地掀开。陆明远、周工、张工三人如同惊弓之鸟，紧绷的神经并未因老孙头的离开而松弛。
周工快步走到门边，侧耳倾听片刻，确认那拖沓的脚步声确实远去，才长长吁出一口浊气，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心有余悸地压低声音：“娘的，这老孙头……邪性！平时八竿子打不着，这鬼天气跑这儿来‘巡查’？我看他就是李国兴那老小子放出来的眼线！”
张工也紧张地推了推眼镜，声音带着一丝后怕：“他刚才……是不是盯着咱们的板子看了？”
“肯定看了！” 陆明远的声音低沉而肯定，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过仓库深处那片幽暗的阴影，“那眼神，不像个看仓库的老头。” 他心中的警铃疯狂作响。
老孙头的出现绝非偶然，那双浑浊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探究，冰冷而精准，绝非一个普通管理员该有的。
危险如同这仓库里的湿冷空气，无孔不入。
“那怎么办？” 周工急了，“这‘萤火’还搞不搞了？万一……”
“搞！必须搞！” 陆明远斩钉截铁地打断他，眼中闪烁着近乎偏执的火焰，那是被压迫到极致后迸发出的不屈光芒，“就因为有人不想让我们搞成，我们才更要搞！
而且要更快！更隐蔽！” 他猛地抓起桌上那枚珍贵的铂电阻温度传感器，冰冷的金属外壳在昏黄灯光下闪烁着微弱的银光，“老周，老张，今晚，咱们就把它装上！把精度提上去！没时间犹豫了！”
紧迫感和被监视的危机感如同强效的催化剂，瞬间点燃了三人心中那团名为“萤火”的技术之火。
失败的沮丧、外界的猜忌、简陋的条件，此刻都被这绝境求生的意志和即将到来的技术突破所驱散。
陆明远立刻铺开图纸，用红蓝铅笔快速勾勒出铂电阻的接入方案。
张工则小心翼翼地拿出万用表，测量铂电阻的阻值，并翻出随身携带的、卷了边的铂电阻分度表（记录温度与阻值对应关系的表格），开始计算补偿电路的参数调整。
周工则像个最可靠的工兵，翻箱倒柜找出最细的焊锡丝和一把磨得极其尖细的烙铁头，屏住呼吸，准备进行这场精密到毫厘的“外科手术”。
焊接铂电阻的引线，成了当晚最惊心动魄的挑战。
那两根细如发丝的铂金引线，脆弱得仿佛一口气就能吹断。
在昏暗摇晃的灯光下，在三人粗重的呼吸和窗外震耳欲聋的雨声中，周工那双布满老茧、平时能拧断螺丝的大手，此刻却稳得像外科医生的手。
他额头上青筋微凸，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台面上。
尖细的烙铁头带着一点微小的锡珠，如同绣花针般，精准而轻柔地触碰着引线末端和电路板上预留的微小焊盘。
嗤——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七零之界碑之盾一丝微不可闻的青烟升起。
焊点极小，却圆润光亮，精准地连接成功。
“成了！” 周工低吼一声，声音带着压抑的狂喜和巨大的如释重负。
陆明远和张工也同时松了口气，后背己被冷汗浸透。
第一枚铂电阻成功接入温度监测点！
有了第一枚的经验，第二枚的焊接顺利了许多。
很快，两个闪烁着银光的微小“眼睛”被牢固地安置在功率管散热片最核心的热点上，取代了之前那简陋粗糙的自制热电偶。
接下来是紧张万分的调试。
稳压电源重新接通，嗡鸣声响起。
示波器、电流表、电压表的指针开始微微跳动。
陆明远小心翼翼地调节着补偿电路中的几个关键电位器，眼睛死死盯住示波器屏幕和仪表的读数。
张工则拿着分度表和计算尺，快速计算着铂电阻监测到的实时温度，并与电流变化进行比对，指导陆明远微调。
时间在紧张的调试中飞速流逝。
窗外的暴雨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反而更加狂暴，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淹没。
仓库里，除了仪器的嗡鸣和雨水的轰鸣，只有三人粗重的呼吸和偶尔压低的、急促的交流声。
突然！
“稳了！老陆！快看！” 张工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变形，他指着电流表！
只见电流表的指针，在陆明远用电吹风持续、猛烈地加热散热片时，竟然不再像之前那样剧烈波动或下跌，而是极其稳定地维持在一个极小的区间内！
幅度波动被抑制到了惊人的5%以内！
与此同时，示波器屏幕上，代表输出信号幅度的波形，也如同被钉住了一般，在加热状态下纹丝不动！
其稳定性远超之前热电偶时代的任何一次测试！
“成了！真他娘的成了！” 周工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旧木箱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震得屋顶灰尘簌簌落下，他却浑然不觉，满脸通红，眼中闪烁着狂喜的泪光，“精度！这他娘的才叫精度！老陆！神了！铂金‘眼睛’就是不一样！”
陆明远没有欢呼，他如同雕塑般僵立在原地，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稳定得近乎诡异的波形，胸膛剧烈起伏。
连日积压的疲惫、压力、屈辱，在这一刻被巨大的、纯粹的、技术突破带来的狂喜瞬间冲垮！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视线瞬间模糊。
他用力眨了眨眼，将那不合时宜的湿意逼退，但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咧开一个巨大而无声的笑容，如同在无边黑暗中跋涉的旅人，终于看到了地平线上那道刺破云层的曙光！
“65%……不，70%以上的温漂抑制率！” 张工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颤抖着指着记录本上刚刚算出的数据，“响应速度提升了十倍不止！老陆！我们……我们真的做出来了！” 他摘下眼镜，用力擦着镜片，也擦着眼角抑制不住的。
简陋的仓库角落，昏黄的灯光在风雨中飘摇。
三个浑身沾满油污和汗水的男人，围着一块巴掌大、焊点粗糙的电路板和几台老旧的仪器，无声地庆祝着这场在绝境中诞生的技术胜利。
希望的微光，穿透了暴雨的黑暗和冰冷的监视，在这破败的孤岛上，倔强地燃烧起来，虽微弱，却足以照亮前行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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