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孤光下的暗涌（下）
这个看似折中、实则偏向保守的方案，暂时平息了争论。
李副主任虽然不满陆鸿钧分走资源，但保住了自己的“土法”路线，勉强可以接受。
陆鸿钧则获得了宝贵的、按自己思路进行验证的机会，虽然条件依旧苛刻。
会议在一种貌合神离的气氛中结束。
陆鸿钧走出会议室，望着窗外倾盆的暴雨，眼神深邃。
他争取到了一个机会，一个能将“萤火”的微光，悄然融入“天穹”巨大阴影下的机会。
虽然前路依旧遍布荆棘和暗礁，但至少，希望的星火，己经点燃。
他需要立刻找到儿子，将这个消息，以及更重要的东西，传递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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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弃仓库内，陆明远三人正沉浸在初步解决抗扰问题的亢奋中。
突然，仓库那扇沉重的铁门被推开一条缝。
陆鸿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穿着一件半旧的雨衣，身上带着室外的寒气和水汽。
“爸？” 陆明远有些意外。
“陆教授？” 周工和张工也连忙站起身。
陆鸿钧点点头，目光锐利地扫过工作台上那块闪烁着稳定波形的电路板和旁边记录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他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声。
“明远，你出来一下。” 陆鸿钧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凝重。
陆明远心中一动，立刻放下手中的烙铁，跟着父亲走出仓库，来到旁边一个堆放杂物的僻静角落。
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发出单调的嘀嗒声。
陆鸿钧警惕地看了看西周，确认无人，才从雨衣内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巴掌大小的扁平物体。
他一层层揭开油布，露出一本极其陈旧、边角磨损严重的深蓝色硬皮笔记本。
笔记本的封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种岁月沉淀的厚重感。
“拿着。” 陆鸿钧将笔记本塞到陆明远手中，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见，“这是‘海蛇’项目最核心的原始笔记和推导。里面……有关于高频信号在极端环境（高温、强干扰）下稳定传输的……一些非常规思路和关键公式。尤其是……关于‘相位锁定环’（PLL）在强噪声环境下的一种特殊应用模型……可能……可能对你们解决‘萤火’的抗干扰问题有启发。”
陆明远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当然知道“海蛇”是什么！
那是父亲在海外参与过的、比“天穹”更尖端也更敏感的预研项目！
这本笔记的价值，无法估量！
父亲竟然将它带了出来，并一首隐藏至今！
“爸！这太危险了！” 陆明远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顾不了那么多了！” 陆鸿钧的眼神异常坚定，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天穹’项目会上，我争取到了一个B方案验证的机会，由我牵头，你和周工、张工配合，用多管并联的保守思路。
这是个掩护！
你们要利用这个机会，抓紧完善‘萤火’！
这本笔记里的东西，只能你一个人看！
记在脑子里！
然后……” 他做了一个销毁的手势，“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它的存在！明白吗？！”
陆明远看着父亲眼中那深沉的托付和决绝，重重点头，将笔记本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握着一团滚烫的希望与危险并存的火焰。“明白！”
“还有，” 陆鸿钧的目光更加凝重，“李国兴不会善罢甘休。你们在仓库的活动，可能己经被盯上了。务必小心！尤其是……那个老孙头。”
陆明远心中一凛，想起了老孙头那浑浊却冰冷的眼神，用力点头。
陆鸿钧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没有再多说，转身重新裹紧雨衣，如同融入雨幕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昏暗的走廊尽头。
陆明远站在杂物的阴影里，感受着手中笔记本那沉甸甸的分量和父亲手掌残留的温度。
窗外，暴雨依旧倾盆，冲刷着整个世界。
希望的微光在技术的荆棘中艰难闪烁，照亮了前路，却也引来了更深的阴影。
父亲的托付，如同沉重的火炬，交到了他的手中。
他攥紧了笔记本，如同攥紧了命运。
前路，注定风雨兼程。
外交部大楼的洗手间，冰冷的白炽灯光将瓷砖墙面照得一片惨白，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劣质香皂的混合气味。
水龙头没关紧，滴答、滴答的水声在死寂的空间里空洞地回响，如同倒计时的秒针，敲打在林晓声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她背靠着冰冷刺骨的瓷砖墙壁，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掌心紧紧攥着那个包裹在旧绒布里的半导体收音机，冰凉的塑料外壳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灼烧着她的皮肤，也灼烧着她的灵魂。
马干事那如同毒蛇般阴冷审视的目光，科长办公室里那声带着死亡气息的“哼”，还有怀中这本烫出丑陋焦痕、散发着无声控诉的《国际法术语汇编》……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不能再犹豫了！
一丝一毫的迟疑，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
这个念头如同绝望的呐喊，在她脑中轰然炸响。
她猛地冲到最里面的隔间，反锁上门。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她自己急促得如同鼓点的心跳和水管低沉的呜咽。
她颤抖着扯开包裹收音机的旧绒布，露出那个巴掌大小、黑色塑料外壳的“罪证”。
旋钮，喇叭网罩，电池仓盖……每一个细节都无比熟悉，曾是她窥探世界、汲取养分的隐秘窗口，此刻却成了悬在头顶的铡刀。
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滚烫的泪珠砸在冰冷的塑料外壳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是委屈，是不甘，更是深入骨髓的恐惧。
她紧紧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咸涩的泪水流进嘴角。
窗外，城市在铅灰色的雨幕下模糊不清，如同她此刻被彻底埋葬的未来。
她仿佛看到自己站在冰冷的审判台上，无数双眼睛充满鄙夷和愤怒；看到父母绝望的眼神；看到自己为之奋斗的一切，在“偷听敌台”的罪名下化为齑粉……
不！
绝不能被抓住！
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悲伤。
她猛地吸了吸鼻子，用袖子狠狠擦掉脸上的泪水，眼神变得决绝而冰冷。
她拧开收音机背面的电池仓盖，取出里面那两节小小的、己经有些漏液的5号电池。
然后，她双手握住收音机两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向隔间内壁坚硬的瓷砖角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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