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西十一章 钢丝独舞（下）
林晓声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
她慌乱地低下头，死死盯着报纸上密密麻麻的字，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带来阵阵闷痛。
她能感觉到苏梅探究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如同芒刺在背。
“那……那你先休息吧。” 苏梅最终打破了沉默，声音有些干涩，带着浓浓的失落和不解。
她默默地走到自己床边，放下东西，不再看林晓声。
狭小的宿舍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
林晓声僵硬地坐在书桌前，维持着看报的姿势，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塑。
她能清晰地听到苏梅整理东西时发出的细微声响，每一声都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
第一次试探性的“表演”，就如此拙劣而痛苦。
保护苏梅的初衷，却首先伤害了她。
马干事抛出的这条毒蛇，己经开始在她和苏梅之间，悄然吐出了冰冷而致命的信子。
这钢丝独舞的第一步，便己让她痛彻心扉，步履维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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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2研究所，废弃仓库改造的“简易实验室”。
昏黄的灯泡悬挂在布满蛛网的房梁上，光线勉强照亮下方一片狼藉的“工作区”。
几张破旧的课桌拼凑在一起，上面堆满了各种型号的电子管、电阻电容线圈、拆开的废旧仪器、散落的图纸和工具。
空气中弥漫着松香、焊锡、机油和浓重灰尘混合的刺鼻气味。
陆明远伏在桌案前，眉头紧锁，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死死盯着一块摊开的、刚刚绘制完成的电路草图。
草图的中心位置，用红笔醒目地圈出了一个区域，旁边潦草地写着：“热偶堆？温差电效应（塞贝克效应）？！材料？效率？？？”
他的指尖沾满了油污和铅笔灰，旁边摊开着一本翻得卷边的《基础物理学》和几份字迹模糊、纸张发黄的内部技术资料。
这些是他利用“整理B方案资料”的掩护，从资料室各个角落的故纸堆里翻找出来的、关于温差发电原理的零星记载。
“不行…效率太低了…” 陆明远烦躁地用铅笔在图纸上划掉一个计算值，“普通的铜-康铜热电偶，温差几十度，产生的电压微乎其微，根本驱动不了高频振荡电路……”
父亲陆鸿钧坐在一旁一个蒙尘的木箱上，手里拿着一个拆开的、外壳锈迹斑斑的旧温度计。
那是沈静仪从医务室淘汰的废旧物资里“捡”回来的。
他正用镊子小心翼翼地试图取出里面那根细如发丝的、封装着水银的玻璃毛细管。
“理论上是可行的，”
陆鸿钧的声音低沉而专注，他没有抬头，
“塞贝克效应是基础物理现象。关键在于找到热电转换效率足够高的材料组合，以及设计出能最大限度收集利用微弱温差的‘热引擎’结构。”
他轻轻取下那根毛细管，
“水银的膨胀系数很高，也许……可以尝试用它来驱动一个微型的机械结构，放大温差变化？”
“太脆弱了！环境稍微震动就可能碎裂，而且水银有毒！”
陆明远立刻摇头，但眼神却亮了一下，
“不过……机械放大的思路可以借鉴！爸，您看这个！”
他快速在草图上画出几个扭曲的、如同微型散热片般的结构，
“如果用极薄的铜片和某种半导体材料（比如碲化铋？）做成多层堆叠的热电臂，一端紧贴设备发热源（比如功率管），另一端暴露在空气中散热，利用自然对流形成的温差……”
父子二人完全沉浸在技术难题的攻坚中，暂时忘却了外界的压力。
废弃仓库的简陋和杂乱，反而成了他们隔绝窥探、守护火种的堡垒。
周工和张工偶尔会溜进来，带来一些“顺”出来的小零件或工具，或者低声交流几句技术细节，然后又匆匆离开，避免引起注意。
“明远，小周！”
张工的声音压得很低，从仓库一个堆满杂物的角落探出头来，手里拿着一个脏兮兮的油纸包，“看我搞到什么好东西！”
陆明远和周工立刻凑过去。
张工神秘兮兮地打开油纸包，里面是几块黑乎乎、形状不规则、表面还带着结晶的矿石！
“这是什么？” 周工好奇地拿起一块掂量着。
“不知道具体成分，” 张工挠挠头，“是以前地质勘探队支援‘三线建设’时，留在所里仓库的样品，标着‘高纯度？半导体？’，一首没人用，堆在废料区吃灰。我看有点像书上说的碲化物？就偷摸拿了几块小的出来！你们看看能不能用？”
陆明远眼睛一亮，立刻拿起一块矿石，凑到灯光下仔细观察，又用万用表简陋地测试了一下电阻特性：“电阻率很低！有点像！张工，你立大功了！” 虽然无法确定具体成分，但这无疑提供了宝贵的实验材料！
就在这时，仓库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沈静仪提着一个盖着布的篮子，警惕地看了看外面，才闪身进来，迅速关好门。
“妈？您怎么来了？外面情况怎么样？” 陆明远立刻迎上去。
沈静仪脸色有些凝重，将篮子放在桌上，掀开布，里面是几个还温热的杂粮馒头和一小罐咸菜。“王国栋今天像吃了枪药！” 她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忧虑，“上午在‘天穹’项目组那边大发雷霆，说有人消极怠工，进度滞后，还指桑骂槐地说‘某些人’不要以为躲着就能清闲！下午又跑到后勤科，说要彻底清查所有废旧物资仓库的进出记录！我看……他是铁了心要找茬！”
仓库里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
王国栋的动作，像一层无形的阴影，再次笼罩下来。
陆明远和陆鸿钧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
王国栋果然没有死心！
清查废旧物资仓库？
这明显是冲着他们这些“蚂蚁搬家”般收集实验材料的举动来的！
“看来，我们得更加小心了。”
陆鸿钧沉声道，目光扫过桌上那些好不容易搜集来的零件和那几块宝贵的矿石，“‘萤火’的进度，必须加快！在王国栋找到实质把柄之前，至少要拿出一个初步的、能证明方向可行的原型！”
他的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紧迫感。
陆明远重重点头，抓起一个冰冷的杂粮馒头狠狠咬了一口，目光再次投向那张画着“热引擎”结构的草图，眼神中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
时间，成了他们最紧迫的敌人。
在王国栋织就的罗网收紧之前，他们必须在尘埃与废料中，抓住那缕名为“温差”的微弱火光，点燃真正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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