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西十八章 尘封之钥（上）
外交部后勤处档案室。
空气是凝固的尘埃。
光线是吝啬的囚徒，从几扇高悬的、布满污垢的小窗艰难挤入，在无边无际、顶天立地的铁灰色档案柜森林中投下几道惨淡的光柱。
浓重的霉味、陈年纸张的酸腐气、以及劣质油墨挥之不去的刺鼻味道，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属于遗忘和死亡的气息。
林晓声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后勤处统一发放的蓝色粗布工装，坐在一张吱呀作响的木凳上。面前是一张堆满了泛黄卷宗的巨大木桌。
她的手指机械地翻开一本硬壳封皮、边缘磨损严重的档案册，目光空洞地扫过上面密密麻麻、字迹或清晰或模糊的油印文字。
这里是记忆的坟场。
是历史的废料堆。
她被流放至此，如同被判了无期徒刑。
马干事的判决言犹在耳：“整理和清洁历年积压的旧档案……好好改造你的思想……最后的机会……”
改造？
用这无尽的灰尘和死去的文字吗？
林晓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苦笑。
指尖拂过粗糙的纸面，带起细微的灰尘颗粒，在微弱的光线中飞舞。
她的心，也如同这些卷宗，被厚厚的尘埃覆盖，冰冷而麻木。
外交官的梦想，那些曾经让她心跳加速的语言交锋、国际舞台的广阔图景，此刻遥远得像上辈子的事情。
只剩下这片死寂的、令人窒息的尘埃之海。
监督她的王大姐，一个面容刻板、眼神浑浊的中年妇女，此刻正坐在档案室门口的小桌子旁，一边打着毛线，一边警惕地用眼角余光瞟着她。
偶尔几声压抑的咳嗽，是这死寂空间里唯一的活物声响。
林晓声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卷宗上。
这是一份七十年代初的……外事接待简报汇编？
内容枯燥乏味，记录着某国某个不起眼的代表团来访，参观了哪里，会谈了什么“友好”话题，签署了什么无关紧要的意向书……
字里行间充斥着那个年代特有的、空洞而程式化的语言。
她拿起一块半湿的抹布，开始机械地擦拭卷宗封皮上的积灰。
动作迟缓，如同提线木偶。
灰尘被抹去，露出底下深蓝色的硬壳和烫金的标题，但那标题代表的“意义”，早己在时光中褪色、消亡。
就在她擦拭到卷宗脊背时，指尖触碰到一丝极其细微的异样感——封皮内侧靠近书脊的硬纸板接缝处，似乎有极其轻微的、不规则的隆起。
不像自然老化，倒像是……
被什么东西小心地塞进去过。
这个触感，如同投入死水潭的一颗微小石子，在她麻木的心湖里激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
她下意识地，用指甲极其小心地，顺着那细微的边缘探了进去。
指尖果然触碰到一种不同于粗糙硬纸板的、更薄、更柔韧的材质！
林晓声的心跳，毫无征兆地漏跳了一拍。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门口的王大姐。
王大姐正低头数着毛线的针数，没有注意这边。
林晓声屏住呼吸，如同进行一场危险的仪式。
她借着擦拭的动作作为掩护，作者“就要吃瓜”推荐阅读《七零之界碑之盾》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用指甲极其轻柔地剥离着封皮内衬与书脊的粘合处。
终于，一个微小的缝隙被撬开。
她的两根手指探入缝隙，极其谨慎地夹住那薄薄的东西，一点一点地往外抽……
一张被折叠成火柴盒大小、颜色泛黄、边缘磨损起毛的薄纸片！
林晓声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
她迅速将纸片攥在手心，用宽大的工装袖口遮掩住。
然后，她若无其事地继续擦拭卷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首到王大姐起身去隔壁库房找东西，林晓声才飞快地闪身躲到一个高大档案柜的阴影里。
背靠着冰冷的铁柜，她颤抖着手，在昏暗的光线下，缓缓展开了那张神秘的纸片。
纸片上的字迹是手写的，墨水己经有些洇开褪色，但依旧清晰可辨。
内容并非外事记录，而是一段……充满了隐晦代指和情绪化表达的、如同加密日记般的文字：
＞ [日期模糊，约1970年X月X日]
＞ ……又一次无意义的争吵。
他们只关心口号是否响亮，立场是否“正确”，却对实质性的边界勘误数据视而不见！
那些精确到经纬度秒的测绘结果，那些历史条约的原始文本影印件……都成了废纸！
被锁进标着“暂缓处理”的档案袋里，丢进这不见天日的角落！
＞ ……那个姓马的，像条毒蛇！
她盯着我们每一个人！
特别是老陈……他坚持在内部简报里保留那条关于西段争议区水文变化可能影响实际控制线的客观描述，就被扣上“动摇立场”的帽子！
简报被压下，老陈也被叫去“谈话”……
＞ ……憋屈！
愤怒！
我们的工作还有什么意义？
难道真相和细节，在狂热的浪潮面前，就一文不值吗？
＞ ……不行！
不能就这么算了！
这些东西，这些真正的关键，不能烂在这里！
我偷偷做了影印……很小的一部分……藏在了……只有老陈和我知道的地方……代号“界碑”。
希望……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 ……愿后来者，能有更清明的眼睛，更坚实的脊梁。
＞ —— 一个不甘心的记录者
没有署名。
只有最后那个潦草的、带着强烈情绪波动的落款。
林晓声的呼吸骤然屏住！
边界勘误数据！
历史条约原始文本！
西段争议区水文变化！
“真正的关键”！
代号“界碑”！
这些字眼，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视网膜上！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档案员的牢骚！
这指向了极其敏感、甚至可能涉及国家核心利益的边界问题！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这些追求“真相和细节”的努力，被粗暴地压制、尘封！
而那个“姓马的”……难道是……马干事？！
她竟然在那个年代就己经……
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惊涛骇浪，瞬间冲垮了林晓声麻木的心房！
她感觉自己像是无意中推开了一扇通往黑暗历史秘辛的门缝！
这尘封的档案室里，埋葬的不仅仅是过时的文件，还有被刻意掩盖的真相、被牺牲的坚持、以及……可能至今仍具有巨大价值的秘密资料（代号“界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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