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蛰伏之刺（下）
702研究所，废弃仓库实验室。
仓库里的气氛比之前更加压抑。
虽然三方检查的阴影暂时退去，但王国栋那怨毒的目光如同附骨之蛆，时刻提醒着他们危险的临近。
更重要的是，“幽灵低语”的圣殿己被肢解，技术火种仅存于记忆和一堆冰冷的零件中。
如何点燃它，成为横亘在眼前的巨大难题。
昏黄的灯光下，工作台被重新清理出来。
上面铺着一张巨大的白纸，陆明远正伏案疾书，眉头紧锁，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正在根据脑海中强行记忆的“幽灵低语”热电阵列结构，进行逆向还原和简化设计。
每一笔落下，都仿佛在与无形的阻力搏斗，试图将那精密的微缩世界，用简陋的笔触和有限的工艺条件再现出来。
“不行……这个微型风扇的轴承结构，用我们现有的微型滚珠根本实现不了……”
陆明远烦躁地用笔划掉一个复杂的结构图，“还有这个多层热电臂的真空封装……没有可控气氛炉，空气中的氧化就会让效率暴跌……”
“明远，” 陆鸿钧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他正拿着一块被保存下来的、来自“幽灵低语”的滤波电容，用简陋的仪器测量着参数，“不要追求完全复刻。江墨他们当年的工艺条件，有他们的特殊性。我们要学的是‘神’，不是‘形’。抓住核心：最大化温差收集，最小化热传导损失，利用余热驱动辅助散热。”
他指着陆明远纸上画的一个相对粗笨、但结构简单的“热引擎”草图：“像这个思路就很好。用大面积的铜板做热端集热器，紧贴功率管。冷端用多层叠加的、带散热鳍片的铝板，依靠自然对流和重力热管原理（利用废弃的铜管和酒精）强化散热。热电材料……” 他看向张工，“老张，你搞来的那些矿石，提纯的怎么样了？”
张工正在角落一个简陋的、用废旧电炉改造的“熔炼炉”旁忙活，脸上沾着黑灰：“陆工，太难了！杂质太多！按您说的酸洗、碱煮，反复搞了几次，纯度是提高了一点，但离江墨前辈用的那种高纯度碲化铋差远了！而且形状也控制不好，只能砸成小碎块……”
“碎块就用碎块！” 陆鸿钧斩钉截铁，“把碎块尽量筛选均匀，用耐高温的陶瓷胶（从报废的绝缘子上刮下来的），填充在热端铜板和冷端铝板之间预设的凹槽里！虽然接触热阻会大，效率低，但这是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
周工在一旁用锉刀打磨着几根细铜管，准备做“重力热管”，闻言叹了口气：“唉，这简首是……土法炼钢啊。不知道能不能行……”
“不行也得行！” 陆明远抬起头，眼中燃烧着不服输的火焰，“总比坐以待毙强！先做出一个能工作的‘概念验证体’！证明这个思路可行！哪怕效率只有江墨前辈的十分之一，也是希望！”
他再次埋头，在纸上修改着设计，笔尖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力道。
就在这时，仓库角落里，那台被摔坏后又被周工勉强修复的旧示波器，连接着张工用废旧零件搭的一个简易宽频信号接收探头（原本是想监听环境电磁干扰对实验的影响），屏幕上的基线突然毫无征兆地跳动了一下！
一个极其微弱、极其短暂、频率异常尖锐的脉冲信号一闪而过！
“咦？” 负责调试设备的周工最先注意到，“刚才……好像有个信号？”
“什么信号？” 陆明远抬起头。
“没看清，太快了！就‘滋啦’一下！” 周工凑到示波器前，调整着扫描速度和灵敏度，“像是……某个高频脉冲？但强度太弱了，而且就一下……”
陆明远和陆鸿钧也围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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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基线恢复了平稳，再无任何异常。
“可能是外界干扰吧？附近有什么设备启动了？” 张工猜测道。
陆明远却皱紧了眉头。
那个信号的频率……感觉有点特别，非常尖锐，而且似乎带着某种……规律性的感觉？
虽然只有一瞬，但不像常见的工业干扰。
“周工，把刚才那段基线记录调出来看看！” 陆明远说道。
这台老示波器有简单的模拟记录功能。
周工操作着。
模糊的扫描线上，确实记录下了一个极其微弱的、向上凸起的尖峰脉冲。
“记录下来这个频率特征。”
陆鸿钧沉声道，眼神锐利，“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在这个敏感时期，任何异常信号都不能放过。也许是王国栋他们的新把戏？”
他本能地将一切异常与威胁联系起来。
陆明远点点头，将那个频率数值小心地记在笔记本上。
虽然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但在这个风声鹤唳的时刻，任何一丝涟漪都足以引起警惕。
他将这个频率数值写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旁边画了一个小小的问号。
心头的阴云，似乎又厚重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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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交部后勤处档案室（数日后）。
王大姐看着被送回来的林晓声，眼神复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和更多的疏离与警惕。
眼前的林晓声，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下是浓重的青黑，走路还有些虚浮不稳，眼神时而空洞涣散，时而又会突然流露出巨大的惊恐。
她身上那套蓝色工装洗得发白，更显得人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
“林晓声同志，” 王大姐的声音刻板，带着公事公办的冷淡，“你的‘病假’结束了。马干事指示，让你继续回来整理档案。记住你的身份！安分守己！别再惹麻烦！”
“是……王大姐……” 林晓声的声音低哑微弱，带着怯懦和顺从。
她低着头，不敢看王大姐的眼睛，双手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身体微微发抖，活脱脱一个惊魂未定、精神受损的可怜虫形象。
她被带回到那个熟悉的、布满尘埃的角落。
王大姐坐在门口，目光时不时扫过来，带着监视的意味。
林晓声拿起一块抹布，动作迟缓而笨拙地擦拭着一本厚重的卷宗。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眼神空洞。然而，在那低垂的眼帘下，在那看似涣散的瞳孔深处，那点“寒夜星芒”般的锐利，却如同隐藏在灰烬下的火星，并未熄灭。
她回来了。
回到了这座埋葬着“界碑”秘密的坟场。
回到了马干事的监视之下。
但这一次，她戴上了精心伪装的面具。
她一边机械地擦拭着灰尘，一边用全部的心神，极其隐蔽地感知着档案室的每一个角落，记忆着档案柜的排列，评估着王大姐的警惕程度。
同时，她的脑中反复回响着那个在灰楼黑暗中领悟的计划：
蛰伏。
伪装。
观察。
在疯癫的假面下，寻找那根能刺破黑暗的毒刺。
目标——“方尖碑”！
擦拭卷宗的手指，在无人注意的阴影里，极其轻微地收紧了。
那冰冷的锐意，如同毒蛇收起了獠牙，等待着致命一击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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