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惊雷与探针
“我们在做热传导实验！”
陆鸿钧沉稳的声音响起，他指着工作台上那个丑陋的“土法热引擎”原型体，以及旁边散落的矿石碎块、铜管、温度计等，“明远想验证一个利用余热回收提高设备效率的思路，用废旧零件搭了个简陋模型。示波器是用来监测温度变化引起的微弱电流信号的。结果你也看到了，模型没成功，设备还坏了。”
他的解释半真半假，指向了那个实实在在存在的、失败的热引擎原型，逻辑上完全自洽。
周工和张工也反应过来，连忙附和：
“对对对！陆工说得对！我们就是瞎捣鼓，想省点电……”
“谁知道这破示波器这么不争气！白忙活一晚上！”
王国栋的目光在热引擎原型、冒烟的示波器、以及几人“沮丧”的脸上来回逡巡。
他想找出漏洞，但眼前的景象似乎都在印证陆家父子的说法——一群人在搞一个注定失败的、不务正业的“破烂实验”，还把唯一的破设备搞坏了。
虽然可疑，但缺乏首接证据。
一股憋闷的邪火在王国栋胸口燃烧。
他又一次感觉自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明明抓到了蛛丝马迹，转眼间就烟消云散！
他盯着陆明远，眼神阴鸷：“哼！不务正业！浪费国家财产！这示波器是所里的资产，损坏要追责！你们几个，写份深刻检查！把今晚的事情，还有你们这个什么‘热实验’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给我写清楚！明天交到我办公室！”
他找不到实质把柄，只能借题发挥，用写检查和追责来施压。
“是，王国栋同志，我们一定深刻检讨！”
陆鸿钧立刻表态，态度诚恳。
王国栋重重地哼了一声，带着一脸不甘的保卫科干事，悻悻地离开了仓库。
铁门被用力关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仓库里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确认脚步声远去，周工和张工才像虚脱般瘫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后背全湿透了。
陆明远看着地上还在冒烟的示波器残骸，又看看父亲。父子俩眼中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一片冰冷和凝重。
“信号……绝对有问题。” 陆明远的声音干涩，“王国栋出现的时机……太巧了！”
陆鸿钧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缓缓道：“他可能一首在监视我们。那个信号……也许就是他放的饵，或者……他也在追查这个信号。”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意味着他们被盯得更死了！
示波器毁了，监听能力暂时丧失，但那个神秘信号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并未消失。
“检查要写，” 陆鸿钧转过身，眼神锐利，“但‘热引擎’的试验，不能停。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做出点实实在在的东西来！王国栋能毁掉我们的监听，但他毁不掉我们脑子里的东西！”
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语气斩钉截铁。
技术，是他们唯一的铠甲和武器。
陆明远用力点头。
他弯腰捡起地上那个简陋的、失败的热引擎部件，紧紧攥在手里，仿佛攥着最后的希望与倔强。
黑暗中，前路未卜，但脚步不能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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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交部后勤处档案室。
林晓声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像一团被随意丢弃的破布。
她的身体依旧维持着那种细微的、无休止的颤抖，眼神空洞地望着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自灰楼归来后，王大姐对她的监视似乎松懈了一丝——也许是因为张大夫的“疏导”报告，让她在那些人眼中，彻底沦为了一具无可救药的“疯癫”躯壳。
这恰恰是林晓声需要的。
彻底的、无害的、被忽视的疯癫。
她像一只蛰伏在蛛网边缘的蜘蛛，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门口那张椅子上。
王大姐的呵欠越来越频繁，下午两点左右，她例行公事般地训斥了林晓声几句“老实待着”，便靠着椅背，头渐渐低垂下去，发出轻微的鼾声。
监视的绳索，暂时松开了。
机会！
林晓声没有立刻动作。
她维持着蜷缩的姿态，眼神依旧涣散，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梦呓般的呻吟。
几分钟后，她才像被某种无形的恐惧驱赶着，动作僵硬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她没有走向目标档案柜，而是如同梦游般，跌跌撞撞地在档案室中央的空地上开始转圈，双臂时而挥舞，时而抱紧自己，嘴里念念有词，声音时高时低：
“……冷……好冷……塔在晃……血……蛇……好多蛇追我……救命……” 她故意撞倒了一个空纸箱，发出不小的声响。
王大姐的鼾声停顿了一下，眼皮艰难地抬了抬，模糊地看到林晓声正在屋子中间发疯似的乱转，嘴里胡言乱语。
她烦躁地嘟囔了一句“吵死了！又发什么疯！”，换了个姿势，把脸更深地埋进椅背，似乎觉得这疯女人的行为毫无威胁，也懒得起身制止，很快，鼾声又响了起来。
障眼法生效！
林晓声“疯癫”的脚步看似毫无章法，却精准地“飘”向了记忆中的目标区域——存放着无线电管理、监测站相关文件的几排柜子。
她的动作依旧带着一种病态的迟缓和不协调，手指颤抖着，看似无意识地划过一排排卷宗脊背上的标签。
眼神空洞，但大脑却以惊人的速度扫描、过滤着那些模糊的字迹：
…华北地区短波监听站运行规范…
…华南无线电频谱分配记录（1970-1972）…
…西北地质勘探大队（七〇五队）设备频率报备…
…京郊监测点（代号：西山） 异常信号记录…
“西山”？
又是一个代号！
林晓声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的指尖“颤抖着”拂过那份文件，没有停留，继续“梦游”般地移动。
她的目标更明确：东北、长波、代号带“塔”或“碑”。
她的“疯癫舞步”带着她来到了角落一个积灰更厚的柜子前。
这里的文件似乎年代更久远，标签都有些模糊。
她的手指颤抖着划过——
指尖猛地一顿！
一份文件的脊背上，标签字迹虽旧，却异常清晰地映入她急速聚焦的眼瞳：
“关于东北地区长波监测站（代号：红塔）设备故障及频率偏移事故的调查报告（绝密）- 196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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