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锦坊的危机，很快就传到了宁王府。
萧煜正在看江南送来的密报——上面说，钱荣因“贡丝掺假”被巡察使弹劾，己被革职查办，江南织造局暂时由他的心腹接管。他放下密报，揉了揉眉心，想起苏婉清在茶肆里揭穿钱荣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王爷，云锦坊出事了。”护卫进来禀报，将锦绣阁仿冒云锦、苏明远偷秘方的事说了一遍。
萧煜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没想到赵志远和苏明远竟如此卑劣，连商户女都算计。“苏小姐现在怎么样？”
“听说锦绣阁的仿品被戳穿了，但苏明远拿着秘方闹事，云锦坊的名声还是受了影响，好几家老主顾都退了订单。”
萧煜起身踱了几步，玄色锦袍在地面拖出沉稳的声响。他想起苏婉清在江南运河边说的“重振云锦坊”，想起她握着蚕丝时眼里的光，那是一种不容亵渎的执着。
“备轿，去云锦坊。”他吩咐道。
此时的云锦坊，正弥漫着愁云惨雾。王伯在清点退订的订单，碧竹在安慰哭哭啼啼的织工，苏婉清则坐在书房里，对着被偷的秘方册子留下的空位发呆。她知道，三日的“当众演示”只是缓兵之计，若拿不出更有力的证据证明清白，云锦坊的百年声誉，迟早要被这盆脏水彻底泼污。
“小姐，宁...宁王殿下来了！”碧竹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手里的茶盏都在抖。
苏婉清猛地抬头，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他怎么来了？是为了“缠枝莲”锦的进度，还是...
她匆忙整理好衣裙，走到前厅时，正见萧煜站在那幅“百鸟朝凤”织锦前，墨蓝色的锦袍与织锦上的孔雀蓝交相辉映，竟有种奇异的和谐。
“民女苏婉清，参见王爷。”她福身行礼，指尖紧张地绞着裙摆。
萧煜转过身，目光落在她微肿的眼泡上——显然是哭过。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指着那幅织锦：“这幅‘百鸟朝凤’，是你母亲织的？”
“是...先母的遗作。”苏婉清有些惊讶，他怎么知道？
“当年本王随父皇南巡，曾在江宁织造局见过你母亲演示织锦。”萧煜的声音柔和了些，“她织的凤凰，羽翼仿佛会动，父皇赞了句‘织女下凡’。”
苏婉清心头一暖。母亲的手艺，她终于继承了几分。
“王爷今日前来，是为‘缠枝莲’锦的事？”她轻声问，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
“不。”萧煜摇头，目光变得锐利，“本王听说，有人拿着所谓的‘秘方’为难你？”
苏婉清没想到他连这个都知道，眼圈一红，却倔强地没让眼泪掉下来：“是家叔糊涂，被人利用了。”
“只是‘糊涂’？”萧煜挑眉，“偷秘方、勾结外人、败坏门楣，这可不是‘糊涂’二字能轻轻揭过的。”
苏婉清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嘲讽，只有一种了然的沉静，仿佛早己看透了这背后的龌龊。“王爷...您都知道了？”
“本王知道的，比你想的多。”萧煜走到她面前，声音压得极低，“赵志远想借苏明远之手夺你家产，背后还有人撑腰。你一个人，扛不住。”
他的话语首白得近乎残忍，却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苏婉清连日来强撑的伪装。她忽然觉得委屈，眼眶再也藏不住泪水，一颗颗砸在衣襟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我知道扛不住。”她哽咽着说，“可云锦坊是我苏家三代人的心血，我不能让它毁在我手里...我父亲还在病床上等着我...”
萧煜看着她哭得发红的眼眶，像被雨水打湿的小鹿，心头莫名一软。他伸手，想像在江南时那样拍拍她的肩，却在半空中停住——此刻她是商户女，他是王爷，这分寸需得拿捏妥当。
最终，他从袖中取出一枚令牌，递到她面前：“拿着这个，去顺天府报案。就说苏明远偷盗家产，勾结外人诽谤，本王...保你能讨回公道。”
那是枚玄铁令牌，上面刻着个“宁”字，与他在江南给的令牌一模一样，只是更沉、更亮，显然是能调动府衙的信物。
苏婉清握着那枚冰冷的令牌，眼泪忽然就止住了。她看着萧煜，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动声色的维护，忽然想起江南暴雨里他递来的外袍，想起月下剑影里他刻意放缓的剑锋，想起离别时他那句“保重”里的未尽之意。
原来他的相助，从来都不是偶然。
“为何要帮我？”她轻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
萧煜看着她泪痕未干的脸，月光透过窗棂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像镀了层银霜。他忽然想起江南乌篷船里，她咬着杨梅说“生意人要守诺”时的样子，干净得像江南的春水。
“或许是...”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本王相信，能织出那样好的云锦的人，不该被如此对待。”
这一次，他没有再说“欣赏胆识”，也没有掩饰那份刻意的维护。他的目光坦荡，像此刻窗外的月光，落在苏婉清心上，漾开一圈圈温热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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