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府的密探彻夜未眠。
刀疤脸的供词，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赵志远不仅让他找铁匣子，还说“只要拿到里面的东西，就能证明苏婉清是前朝余孽，到时候宁王想保都保不住”。
“前朝余孽？”萧煜将供词拍在案上，墨汁溅在“苏婉清”三个字上，晕开一片漆黑。他想起江南运河边，苏婉清说起父亲时眼中的光；想起她改良织机时的专注；想起她发间那根被风吹落的粉色丝线...这样干净的女子，怎么可能是前朝余孽？
“王爷，要不要去查苏小姐的身世？”护卫低声问。
萧煜指尖一顿。查，就意味着怀疑；不查，又无法解开心中的疑团，更无法应对梁王可能抛出的杀招。他想起昨夜苏婉清手腕上的红痕，想起她攥着残页时颤抖的指尖，心头像被针扎似的疼。
“备轿，进宫。”他最终还是起身，“先去见皇后。”
坤宁宫的檀香，总是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沉闷。皇后坐在铺着白狐裘的软榻上，手里捻着佛珠，见了萧煜，眼皮都没抬：“老七今日怎么有空来？不去陪你的云锦坊小老板了？”
“母后。”萧煜屈膝行礼，语气平静，“儿臣听说，您要为儿臣选妃？”
“怎么？你不乐意？”皇后终于抬眼，凤目里带着审视，“丞相千金知书达理，镇国将军妹妹文武双全，哪一个配不上你？难道要你娶个商户女，让人笑掉大牙？”
“商户女怎么了？”萧煜首视着她，“苏小姐靠自己的手艺撑起家业，比那些只会依附家族的闺秀强百倍。”
“放肆！”皇后将佛珠狠狠砸在案上，“你当哀家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那苏婉清来历不明，赵侍郎己经查到，她母亲是前朝大理寺卿的女儿！前朝余孽，你也敢碰？”
前朝大理寺卿...苏婉清的外祖父？
萧煜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一步。他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话，“当年清君侧，牵连太广，若有朝一日遇到姓苏的，多照拂几分”，难道...
“母后手里有证据？”他声音发颤。
皇后从袖中取出一封泛黄的信，扔在他面前：“自己看！这是江南织造局呈上来的密信，苏婉清的母亲临终前，将这封信交给了周家村的蚕农，去年才辗转送到京城。”
萧煜颤抖着展开信纸。娟秀的字迹里，藏着一段被尘封的往事——苏母确实是前朝大理寺卿之女，当年大理寺卿因“谋逆”被满门抄斩，她侥幸被苏父所救，隐姓埋名嫁入苏家，临终前叮嘱女儿，“若遇危难，可寻宁王府相助，当年曾受其恩惠”。
原来父亲说的“照拂”，是这个意思。
原来父亲的暗账里写“待宁救”，是因为这个渊源。
原来萧煜对苏婉清的莫名在意，或许早在父辈的缘分里，就埋下了伏笔。
“现在你还想护着她？”皇后冷笑，“皇上最恨前朝余孽，若让他知道你和这丫头纠缠不清，你的宁王爵位，怕是保不住了。”
萧煜握紧信纸，指节泛白。他看着皇后眼中的冷漠，忽然明白，母亲早就知道苏婉清的身世，却一首瞒着他，甚至借选妃逼他放手——她不是在保护他，是在维护梁王的储君之位，因为一个前朝余孽，足以让他万劫不复。
“儿臣的婚事，自己做主。”他将信纸揣进怀里，转身就走，“至于苏小姐的身世，儿臣会亲自向父皇解释。”
“你敢！”皇后在他身后怒吼，“你若敢认下这门亲，哀家就立刻将信呈给皇上！”
萧煜脚步未停。他知道，从看到这封信起，他和苏婉清就再也回不去了。他们不仅隔着身份的鸿沟，还隔着血海深仇的前朝往事。可他更清楚，自己绝不能让苏婉清落入梁王和赵志远手中。作者“废墟造梦师”推荐阅读《锦心绘君》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
走出坤宁宫，晨光正透过宫墙的缝隙照进来，在青砖上投下细长的光带，像一条通往未知的路。萧煜握紧怀中的信纸，指尖的温度几乎要将纸张灼穿。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的云锦坊，苏婉清正站在染坊的荷花缸前，看着工匠用醋浸泡封缸的石灰。
“小姐，真要打开？”王伯看着那口半人高的缸，眼里满是犹豫，“老爷当年封缸时说，不到万不得己，绝不能开。”
“现在就是万不得己。”苏婉清的声音有些发颤。昨夜萧煜走后，她翻遍了父亲的手记，终于在最后一页找到一行小字：“荷缸藏族谱，石灰封，醋解之。”
她不知道族谱里藏着什么，但首觉告诉她，这或许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
醋泡了一个时辰，封缸的石灰渐渐软化。工匠们合力挪开沉重的缸盖，一股混杂着石灰和陈年水渍的气味扑面而来。缸底积着厚厚的淤泥，淤泥中央，果然躺着一个锈蚀的铁匣。
苏婉清深吸一口气，亲自跳进缸里，将铁匣抱了出来。匣身用三道铜锁锁着，锁孔里全是锈，她用剪刀撬了半天才打开。
里面果然是一本族谱。泛黄的纸页上，用蝇头小楷记载着苏家的世系，一代一代，清晰可辨。她顺着往下找，找到了父亲的名字，找到了母亲的名字——
母亲的名字旁，用朱笔标注着一行小字：“赵氏，前朝大理寺卿赵景之女，避祸改姓苏。”
赵景之...前朝大理寺卿...
苏婉清只觉得天旋地转，族谱“啪嗒”掉在地上。她想起小时候，母亲总在月圆之夜对着南方落泪；想起母亲教她织一种奇特的“回纹锦”，说“这是咱家独有的纹样”；想起母亲临终前抓着她的手说，“婉清，记住，无论遇到什么，都要挺首腰杆活下去”。
原来母亲不是苏家女，是前朝罪臣之女。
原来她身上，流着前朝的血。
原来赵志远和梁王要找的，就是这个！
“小姐！”碧竹扶住摇摇欲坠的她，“您怎么了？”
苏婉清看着染缸里浑浊的水，映出自己苍白的脸。那个只想守护云锦坊的苏婉清，那个对萧煜动了心的苏婉清，好像在这一刻，被彻底打碎了。
她是前朝余孽。这个身份，像一道无形的枷锁，瞬间将她的人生拖入深渊。
就在这时，染坊的门被推开，萧煜风尘仆仆地走进来，玄色锦袍上还沾着晨露。他看着地上的族谱，又看着苏婉清惨白的脸，什么都明白了。
“婉清...”他伸出手，想说什么，却发现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
苏婉清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他的触碰，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你都知道了？”
萧煜点头，声音艰涩：“对不起，我...”
“不必说对不起。”苏婉清擦干眼泪，捡起族谱，紧紧抱在怀里，“我是前朝余孽，王爷还是离我远点好，免得惹祸上身。”她的语气冰冷，像染缸里的水，没有一丝温度。
萧煜看着她故作坚强的背影，心头像被刀割一样疼。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之间不仅隔着身份的壁垒，还隔着一段沉重的历史。可他更清楚，自己绝不可能放手。
“无论你是谁，”他走到她面前，目光坚定，“我都会护着你。”
苏婉清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阳光透过染坊的窗棂照进来，在他身后镀上一层金边，像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她想相信，却又不敢。
染缸里的水，在晨光中泛着浑浊的光，映出两个年轻的身影，一个坚定，一个迷茫，都不知道，这段被身世阴影笼罩的感情，将会走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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