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购的六十担蚕丝需分装三艘货船，萧煜说“认识可靠的船家”，亲自去码头安排。苏婉清留在客栈整理账本，算到深夜，才算清这次江南之行的总开销：购丝三千六百两，运费五百两，杂用两百两，还剩七百两——足够还清赵家的欠款，还能给父亲请个好大夫。
她松了口气，推开窗想透透气，却见后院的空地上有银光闪动。
月光下，萧煜正练剑。
他没穿日间的长衫，一身玄色劲装紧绷着挺拔的身形，乌鞘长剑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剑招凌厉如秋风扫叶，却又带着种说不出的韵律，每一剑都劈在月光的影子上，激起细碎的银辉。刺、挑、劈、砍，动作快得只剩残影，可细看之下，每一式都精准得毫厘不差，绝非江湖野路数。
苏婉清躲在廊柱后，心脏跳得像擂鼓。她曾在父亲的藏书中见过，这种剑法叫“破月剑”，是前朝禁军的独门武功，后来成了皇室宗亲的必修课。寻常护卫，哪有机会学这种剑法？
忽然，萧煜的剑锋猛地转向廊柱，寒光首逼苏婉清的面门：“谁在那里？”
苏婉清吓得后退一步，撞在廊柱上。萧煜收剑入鞘，月光照在他脸上，平日里的温和褪去，只剩下军人的锐利。
“是我。”她定了定神，走出阴影。
萧煜的神色瞬间柔和下来，用剑鞘拨了拨额前的碎发：“苏公子还没睡？”
“睡不着，出来走走。”苏婉清走到他身边，看着地上被剑风扫落的槐树叶，“萧兄的剑法...很特别。”
“早年在北疆待过几年，跟老兵学的庄稼把式。”他轻描淡写地收起剑，可苏婉清看见，他收剑时食指在剑柄的凹槽处轻轻一旋——那是只有常年佩剑的人才有的习惯。
“北疆？”苏婉清想起父亲说过，宁王萧煜三年前曾驻守北疆，击退过蛮族入侵，“那里的风沙是不是很大？”
萧煜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她，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你怎么知道？”
“听...听商队的人说的。”苏婉清慌忙掩饰，心跳得更快了。她不敢再问，转身想走，却被他叫住。
“明日就要回京了。”萧煜望着月亮，声音轻得像月光，“回去后，打算怎么对付赵家？”
“还清欠款，然后...”苏婉清顿了顿，眼里燃起斗志，“夺回宫里的订单。我改良了织机，新织的云锦比从前更细、更亮，一定能让采办太监重新看上。”
“改良织机？”萧煜挑眉。
“嗯。”提起这个，苏婉清来了精神，“家父留下的织机太旧，我把经线的密度从一百二十根加到一百八十根，这样织出的锦缎更紧实，纹样也更清晰。只是...需要更细的丝线，还好这次收的蚕丝够好。”
她叽叽喳喳地说着，像只炫耀新羽毛的小鸟，没注意到萧煜看着她的眼神有多温柔。月光落在她脸上，褪去了“苏公子”的英气，露出少女独有的柔和，连眼角的细纹都像被月光熨平了。
“我相信你能做到。”他轻声说。
苏婉清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盛着整片星空，让她心头一颤。她慌忙移开视线，低声道：“时辰不早了，歇息吧。”
回到房间，苏婉清坐在镜前，看着镜中束发的“少年”，忽然觉得这伪装像层薄冰，随时会被萧煜的目光融化。她想起他练剑时的样子，想起他对付钱荣时的从容，想起他望着月亮时说“北疆风沙大”的神情——越来越多的碎片拼凑起来，指向一个她不敢想的答案。
可她又希望不是。那个在黑风岭救她、在茶肆护她、在月下听她说话的“萧兄”，若是真的身份尊贵，还会像现在这样待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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