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过后的深圳，空气里浮着股潮湿的甜。李根蹲在张记快炒店门口，把最后一颗彩虹糖塞进嘴里。葡萄味在舌尖化开时，他看见林晓雯的电动车拐进巷口，车筐里的保温箱还冒着热气 —— 是刚从海鲜市场抢的加急单。
她支起车梯的动作带着熟悉的利落，额角的汗滴在蓝制服上，洇出小小的圆斑。李根盯着她手腕上的彩虹糖手链，那串被晒褪色的塑料珠子里，绿色的那颗始终空着个缺口。他悄悄摸了摸裤兜，昨天在充电站缝隙里捡到的绿珠子硌着掌心，边缘被体温焐得发暖。
"今天跑了多少？" 林晓雯的声音带着跑单后的微喘，像阵掠过麦田的风。
"比你多两单。" 李根站起身时，膝盖发出轻微的咔响。他望着她后颈沾着的银杏叶 —— 早上路过科技园时，她指着漫天飞舞的金黄说 "真美"，那时阳光正落在她睫毛上，像撒了层碎金。
宵夜摊的白炽灯悬在头顶，把两人的影子钉在湿漉漉的地上。林晓雯抢着付了烤串钱，硬币碰撞的脆响里，她忽然小声说："以前总吃你的葱油饼，这次该我了。" 孜然粉落在她手背上，像撒了把星星。
炭火把腰子烤得滋滋冒油，李根看着她被烟火熏红的脸颊，突然想起在县城的雪夜。那时小芳往他碗里夹羊肉卷，蒸汽模糊了眼镜片，而此刻林晓雯低头吹烤馒头的样子，让他心脏某个角落突然软得发疼。
"我在看守所的时候，" 她的签子无意识地戳着馒头，"总想起你送我的葱油饼。" 炭火的噼啪声里，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那时候特后悔，不该跟你说那些混账话。"
李根的喉结动了动，摸出那颗绿珠子。他的手指抖得厉害，好几次才把珠子串进手链的缺口。"老板娘说，" 他盯着交叠的手影，"你穿回蓝制服那天，在快炒店哭了很久。"
林晓雯猛地抽回手，手链在腕间晃出细碎的响。她抬起头时，睫毛上沾着的炭灰被泪水冲开，在脸颊划出两道浅痕："你真的...... 不嫌弃我吗？"
"嫌弃你什么？" 李根的声音突然发紧，像被什么攥住了喉咙。他望着她泛红的眼角，那些排练了无数次的话突然涌到嘴边，"嫌弃你抢单比我快？嫌弃你总把香菜挑给我？还是嫌弃......"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颤，"嫌弃我自己，没能早点告诉你 ——"
"我喜欢你。"
西个字砸在潮湿的空气里，惊得宵夜摊的狗叫了两声。林晓雯手里的烤串 "啪" 地掉在地上，签子在水泥地上滚出很远。
"从你蹲在快炒店门口，把最后半块葱油饼分给我的时候，就喜欢了。" 李根的指关节捏得发白，"我知道我没本事，赚不了大钱，给不了你以前想要的生活。但我能在你卡电梯时，一口气跑上十二楼帮你送单；能在雨天把雨衣往你那边多扯点；能每天等你收工，一起吃张记快炒店的剩菜......"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被风吹散："我知道我配不上......"
话没说完，就被一阵带着孜然味的拥抱打断了。林晓雯的额头抵在他胸口，蓝制服上的汗湿印子蹭到他衬衫上，像朵骤然绽放的花。"傻子，" 她的哭声闷在他怀里，震得他心口发麻，"我现在就想每天送单，想蹲在快炒店吃葱油饼，想...... 跟你一起。"
李根的手僵在半空，过了好久才敢轻轻环住她的背。隔着薄薄的制服，他能摸到她蝴蝶骨的形状，瘦得让人心疼。他想起她穿红裙子的样子，想起那条冰冷的银链子，突然觉得那些过往都成了褪色的旧照片，而此刻怀里温热的躯体，才是真实得能摸到的现在。
炭火渐渐熄了，老板收拾摊位的响动里，林晓雯抬起头。她的睫毛还湿着，却笑出了梨涡："明天我要跑在你前面，得让你尝尝被超过的滋味。"
凌晨的街道空无一人，两辆车的影子在路灯下拉得很长，像两条终于交汇的河。路过财富中心时，林晓雯突然加速，在路口回头朝他挥手，彩虹糖手链在风里甩出完整的弧线 —— 那颗绿色的珠子，终于回到了属于它的位置。
李根拧动车把追上去，风掀起两人的衣角，像两扇并排展开的翅膀。他知道，那些错过的时光永远回不来了，但此刻紧握车把的力度，和风中相触的肩膀，都在说同一个词：以后。
张记快炒店的灯光在身后渐远，李根看着林晓雯手腕上重新完整的彩虹糖手链，突然觉得这串塑料珠子，比他见过的所有珠宝都要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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