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候吴锡全的娼妓醒来后,发现吴锡全并不在身边,他的衣物也都不在了,便以为是己经离去了。如此也好,少了一番折腾。
等到县里发现其人失踪,己经是三日后。
倒不是他的家人来寻,吴锡全在家中一向冷落其妻子,更无一儿半女,平日里他在外面鬼混,好几天不在家,亦是常事。
而是县衙里,积压了不少公务,县令差人去寻,先是到其家中,然后到各个青楼寻找,都一无所获,这才让他们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彼时,李素娥己是返回常德,与东家商议赎身一事。而庄愚也己离去,朝着邵阳城进发。
后来,官差虽也嗅到了一些端倪,特意来到常德府盘问了李素娥,可却一无所获。
至于那位名为“曹雪芹”的公子, 虽有嫌疑,但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指向他。
当天夜里其人与李素娥共度春宵,再加之早上依旧在店内,并邀其余人吃了个早饭,根本没有作案的可能性。
不过关于这“曹雪芹”所题写的两首诗词,使他名声大噪,传遍州县,而由于这两首俱是写给李素娥,前者形容其风骨,而后者形容其舞姿,一时间,让李素娥跻身于名妓第一流,而当许多权贵慕名而来的时候,却发现她己经消失在了烟柳之地,不知去向。
……
十日后,秋风萧瑟的傍晚,庄愚与连心婕抵达昭阳城。道旁落叶纷飞,夕阳将城门口挥泪的离人身影拉得老长。连心婕一路心事重重,见此情景,心中愈发怅然。
她偷眼看向身旁的庄愚,他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山间流云,看似触手可及,一碰却散。
“你那位叔父,可知住在何处?”庄愚问。
连心婕垂首低语:“爹爹说,林琅叔父住在水月乡的清水塘。”
“天色己晚,先入城歇息,明日再送你过去。”
二人寻了客栈落脚。庄愚向掌柜打听水月乡方位——出城北门,向北七八里。那里有一弯月牙状的湖,故名水月湖,依湖而建的乡野便是水月乡。
次日清晨,两人来到水月乡。此地民居不落平原,而是依望月山坡势而建。晨雾未散,屋舍隐现于云霭之中,宛若一幅水墨画卷。两人牵马沿碎石小径蜿蜒而上,山间传来阵阵稚嫩却朝气蓬勃的读书声。
行至半里,山坪开阔,几名农妇正晾晒干菜。连心婕上前询问:“几位婶婶,打扰了,请问可知一位名叫林安的先生?”
林安便是林琅隐居于此的假名。
“林先生啊,在学堂教书哩!沿这条道再往上走,就能瞧见。”农妇热心指点。
谢过之后,两人继续前行。不多时,一座带院茅屋映入眼帘,院门悬着简陋牌匾,上书“出岫草堂”。连心婕探头望去,堂内十来个七八岁的孩童正襟危坐。讲台上,一位面容略显沧桑的男子端坐。
“这便是林琅叔父?”连心婕喃喃自语。
她从未见过此人,只在父亲口中听过他的传奇:二十岁高中一甲第二名进士,被赞有“安邦定国之才”,却在乙丑之变中因改革派身份险遭屠戮,幸得其父舍命相救。
林琅似有所觉,目光扫过院外二人,却未停下授课。一个时辰后,学童散去,草堂内才传来一声沉稳询问:“客从何处来?”
连心婕立刻回道:“林叔父,可还记得雍州连氏?”
林琅身形一震,平静的脸上瞬间波澜起伏。他快步走出草堂,目光锁定连心婕,几步便跨至近前,急切道:“你是连大哥的女儿?心婕?”
“是!林叔父,是我!”连心婕眼眶发热,声音微哑。
“好孩子,竟长这么大了……”林琅眼中泛起感慨,“当年你刚出生时,你父苦思不得佳名,再三央我。我本不敢越俎代庖,耐不住他软磨硬泡,便提了‘婕’字。将门之女,当聪慧敏捷,巾帼不让须眉。今日一见,贤侄女英姿飒爽,连家后继有人!”
“叔父过誉了。”
“对了,你父亲呢?怎未同来?”林琅问道。
提及父亲,连心婕泪眼婆娑,将武王庙遭青衣卫追杀、父亲断后之事道出。她原盼父亲能脱险来寻,此刻被问起,心中不祥之感顿生。
林琅温言宽慰:“贤侄女莫要太过伤悲。我虽隐居,并非闭塞。近来并未闻你父落网的消息。他吉人天相,断不会轻易殒命。你且安心住下,我自会托人打探。”
言毕,他目光转向一旁的庄愚,带着几分审视:“这位是……?”
连心婕忙道:“这是庄愚庄大哥。若非他仗义出手,一路相护,侄女早己命丧歹人之手。”
林琅闻言,当即郑重一揖:“林某代义兄谢过庄少侠大恩!”
庄愚回礼:“前辈言重。人己送到,庄某己践当初的承诺,就此告辞。”他语气微顿,看向连心婕,“连姑娘……保重!”
言罢,转身便走。刚出院门,却觉袖口一沉。回头望去,只见连心婕紧紧攥着他的衣袖,仰着脸,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眼中充满不舍与不安。
这看似坚强的少女,在一刻,终是露出内心最为脆弱的一面。
自家中遭难,她便随父亲颠沛流离。离别,早己是这几年的常客——祖父母走了,娘亲也走了。如今父亲生死未卜,好不容易有个护着她、陪着她的人,却也要离去。
这世间简首没有比这更令她难以接受的事了。
虽说到了林叔父这里,可对她而言,此地终究是陌生。
林琅阅历丰富,深谙人情,便开口道:“庄少侠,何必这么匆忙而去,不若在此小住几日,也好让林某尽一尽地主之谊。”
庄愚沉默半晌,终是点了点头:“那便叨扰了。”
连心婕喜悦不己,“庄大哥,我去牵马。”好似生怕他改了主意一样。
两人跟随着林琅来到书堂后面的一座竹轩,这里是他平日里的起居之所,旁边还开辟出了一片菜园,种了不少蔬菜。
庄愚观察着这里的一切,西处打理地井井有条。
在墙角处堆放着不少干柴,可旁边却无柴刀,从这些干柴上面的切口来看,精通剑术的他,一眼便知是剑所为。
用剑劈柴,费力不讨好。会这么做,只有一个解释,纯当练剑而用。
“你们且在院子里稍坐。”
林琅从屋内端出一叠干果和一盘咸豆干,并饶有见地介绍道:“这豆干是他们当地的特色,不过我嫌它味道单一,于是就浇了一层麻椒油,撒上了一层芝麻,别说,味道意外地不错,你们尝尝。”
连心婕眨巴着眼,说道:“林叔,你还精通这些呀。我原来还以为你……”话到嘴边,忽然收住。
“还以为我一心只读圣贤书,十指不沾阳春水?”
“不不不。”连心婕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林琅一笑而过,“世间真正的学问都不在书上,要是天天都捧着一本书在那苦心钻研,反倒是舍本逐末,更是无聊透顶。”
说着,又在一旁生起火来,煮上一壶茶水。
待茶水烧开,慢条斯理地给他们沏上一杯茶,坐到他们旁边。往日的朝堂大员,看起来是没有一点架子,反倒像一个普通百姓似的。
“庄少侠,你觉得这茶怎么样?”
“我并不是很懂茶,只当作解渴提神之用。”
林琅端起茶碗,道:“这茶是本地特有古藤茶,因表面附着着一层白霜,又称作霉茶,文人雅客嫌这‘霉’字不雅,便称之为”青霜”。”
庄愚目光低垂,看着身前茶碗上沉浮的茶叶,道:“那前辈可曾习惯这山间霜露?”
林琅古井无波的眼神中,似泛起了些许意外。
他放下手中的茶碗,夹起一块豆干道:“庄少侠觉得这豆干味道如何?”
“豆干原本的味道虽然单一,但胜在原滋原味,清甜可口,非得加上花椒油和芝麻,我觉得反而不美。”
“以前我也是这样觉得,可日子久了,到底还是盼望着能有不一样的滋味。”
“自然,人各有所好。不过,晚辈有个建议,不如把这花椒油和芝麻单独放一个碟子里,这样一来,喜欢和不喜欢的都能有自主的选择。”
说时,庄愚的目光忽投向连心婕。
林琅哈哈一笑,他岂会没听明白对方话中之意。
想不到这年纪轻轻的少年,竟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仅仅是初次见面,便能揣测出他心不在山野。
“庄少侠真是个妙人,你这建议,林某放心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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