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
身体砸进一团粘稠湿软的腐肉堆里，腐败的恶臭和新鲜的血腥味混合成令人窒息的毒气，猛地灌满口鼻。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一口腥甜涌上喉咙。身下是冰冷滑腻、高度腐败的尸体，硌着碎裂的骨头。
“呃……”顾辉挣扎着想呼吸，每一次吸气都像吞下滚烫的刀片，肺部火辣辣地疼。他奋力从令人作呕的尸堆里拔出身体，腐臭的粘液和暗红的血水浸透了他本就褴褛的衣服，紧紧贴在皮肤上，冰冷刺骨。
头顶，刺耳的哨音撕裂空气，伴随着狂怒的吼叫和更加密集的枪声！子弹带着死亡的尖啸，噗噗噗地射入他刚刚离开的尸堆，腐肉和暗色的液体西溅，打在他周围的岩石上，溅起火星和石屑。探照灯惨白的光柱如同巨大的扫帚，疯狂地在矿坑底部来回扫荡，每一次掠过都将他暴露在死亡的靶心之下！
“在下面！别让那杂种跑了！”
“开枪！打死他！”
“手电！快！照下去！”
光柱死死咬住了他蹒跚的身影！顾辉几乎能感觉到子弹擦着后脑勺飞过的灼热气流！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伤痛和恶心，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扑向矿坑陡峭、嶙峋的岩壁！那里，被挖凿出的狭窄矿道入口，如同巨兽狰狞的咽喉，隐藏在更深的阴影里。
肩膀撞上冰冷坚硬的岩石，剧痛让他闷哼一声，但他顾不上了！手脚并用，指甲在粗糙的岩壁上刮出血痕，他拼命把自己往那条狭窄、黑暗的缝隙里塞！
“砰！砰！砰！” 子弹追着他，狠狠凿在洞口边缘的石头上，碎石像冰雹一样砸落，崩在他脸上、身上，生疼。
就在他大半个身子刚刚挤进矿道阴影的瞬间，头顶矿坑边缘传来一阵急促、混乱的脚步声和更加粗暴的叫骂！几条绳索被猛地抛了下来！
“妈的！下去！给老子抓活的！萨迪克先生要亲手剥了他的皮！”上面监工的咆哮如同恶鬼。
几个打手嘴里咬着砍刀或手电，动作麻利地顺着绳索往下滑！惨白的手电光柱如同毒蛇的信子，在矿坑底部乱晃，迅速锁定了顾辉藏身的矿道口！
“在那！钻洞里去了！”一个打手吼着，双脚刚沾到坑底湿滑的腐肉，就迫不及待地拔出腰间的砍刀，和另外两个同伙一起，打着手电，气势汹汹地扑了过来！
手电光像烧红的烙铁，刺穿了矿道口的黑暗，死死钉在顾辉蜷缩的身体上，将他暴露无遗。三个打手狰狞的面孔在手电光晕里晃动，如同索命的恶鬼。
“杂种！看你往哪钻！”为首的打手满脸横肉，手中的砍刀反射着手电的寒光，他狞笑着，一步步逼近，堵死了狭窄的出口。另外两人也抽出武器，一左一右包抄过来，肮脏的靴子踩在坑底粘稠的污物上，发出噗嗤的声响。
退？后面是死路！顾辉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岩壁，矿道深处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未知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将他淹没。肺像破风箱一样嘶鸣，每一次呼吸都扯着肩膀的伤口剧痛，那是撞进矿道时被尖锐岩石划开的，温热的血正顺着胳膊往下淌，滴落在冰冷的石地上。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
就在那打手的砍刀高高扬起，带着风声劈下的瞬间！
顾辉的眼角余光，猛地瞥见自己紧握的右手——那半截染满暗红血污和灰白脑浆的钢锯条！锯齿边缘在微弱的光线下，闪过一抹狰狞的寒芒！
没有思考！
只有本能！
野兽濒死反扑的本能！
在砍刀落下的电光火石之间，顾辉蜷缩的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向侧面一滚！不是后退，而是迎着左侧那个包抄过来的打手！
那打手根本没料到这垂死的“矿渣”还敢反扑，手里的匕首下意识地往前一递！
噗嗤！
冰冷的刀锋瞬间刺入了顾辉左侧肩胛下方的肌肉！剧烈的疼痛如同电流炸开！但顾辉连哼都没哼一声！他所有的意志、所有的力量，都灌注在右手那半截锯齿上！借着侧滚前扑的冲势，右手由下而上，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一撩！
“呃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
钢锯条锯齿的尖端，带着恐怖的力量，从左侧打手毫无防护的大腿内侧，由下而上，狠狠划了上去！锋利的锯齿瞬间撕裂了单薄的裤子和皮肉，割开了股动脉！
滚烫的鲜血如同高压水枪般狂喷而出，带着浓烈的腥气，劈头盖脸浇了顾辉一身！那打手眼珠暴突，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大腿内侧喷涌的血泉，剧痛和极度的恐惧让他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手中的匕首当啷落地，整个人像截木头一样向后栽倒，在污秽的地面上痛苦地翻滚、抽搐，发出非人的嗬嗬声。
这突如其来的血腥反杀，让另外两个打手，包括那个举着砍刀的家伙，全都惊呆了！动作有了那么一刹那的凝滞！
就是现在！
顾辉甚至来不及拔出还嵌在肩胛肉里的匕首！剧痛和喷涌的鲜血反而像一剂强效的兴奋剂，将他濒临崩溃的神经彻底点燃！他沾满自己血和敌人血的脸扭曲着，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无视右侧打手捅来的短矛，身体如同炮弹，合身撞向那个堵在正前方、刚刚回过神来的持刀打手！
“砰！”
沉重的撞击！两人一起翻滚着砸进了矿道更深处浓稠的黑暗里！手电筒脱手飞出，在凹凸不平的岩石地面上弹跳滚动，光影疯狂乱晃，将矿道壁上扭曲的影子拉扯得如同群魔乱舞。
混乱！黑暗！血腥！
顾辉压在打手身上，剧痛和失血的虚弱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但他能感觉到身下打手在挣扎，能闻到对方嘴里喷出的恶臭气息！他唯一能动的右手死死掐住了对方的脖子，用尽全身的重量往下压！指甲深深抠进皮肉里！
“嗬…嗬…”打手被掐得眼球凸出，双手胡乱地在顾辉身上抓挠，试图掰开那只铁钳般的手。
黑暗深处，另一个打手惊魂未定，摸索着捡起滚落的手电，光束乱晃，终于照清了纠缠在一起的两人！
“老五！”他惊叫着，举起手里的短矛就要刺！
就在光束锁定顾辉后背的瞬间——
“吼——！”
一声濒死的、充满了无尽怨毒的嘶吼，竟然是从顾辉身下那个被掐住脖子的打手喉咙里挤出来的！他不知哪里爆发的最后力气，右手猛地向上乱抓！
噗！
顾辉身体猛地一僵！
剧痛！难以形容的剧痛从肋下传来！他低头，借着乱晃的光柱，看到半截粗糙的木柄，正插在自己左侧肋骨下方！是那把刚才刺入他肩胛的匕首！不知何时被身下的打手摸到，狠狠地捅进了他的身体！
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掐着脖子的手不由自主地松了。
身下的打手趁机猛地将他掀翻！顾辉重重撞在矿壁上，眼前金星乱冒，温热的血从肋下和肩膀的伤口疯狂涌出，迅速带走他的体温和力气。他靠着冰冷的岩石滑坐在地，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沫的咕噜声，视野开始模糊，黑暗如同实质般从西面八方挤压过来。
那被捅了脖子的打手捂着喷血的伤口，踉跄着退到一边，像破风箱一样喘息。另一个打手端着短矛，手电光柱死死锁定靠在岩壁上、浑身浴血、气息奄奄的顾辉，脸上露出残忍而扭曲的笑容。
“狗东西…看你…还怎么蹦跶…”他一步步逼近，短矛的尖锋对准了顾辉的胸膛，准备给予最后一击。
结束了？
就这样…结束了？
死在这黑暗的矿道里…腐烂发臭…变成那些肉汤的一部分？
“不…不…”顾辉涣散的目光，死死盯着那逼近的矛尖。意识在沉沦，但胸腔深处，那个被血浸泡、被黑暗吞噬的烙印，却猛地爆发出最后一丝微弱的、却无比灼热的光！
回家！
死…也要死在回家的路上！
一股莫名的、从骨髓深处榨出的力气，支撑着他没有彻底倒下！他的右手，那只沾满自己和敌人混合血污的右手，在身侧的冰冷沙石和粘稠血泊中，无意识地摸索着…摸索着…
指尖，突然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带着熟悉锯齿边缘的东西！
那半截钢锯条！在刚才的搏斗中脱手了！
就在打手的短矛带着风声，狠狠刺向他心口的刹那！
顾辉眼中最后一点微光，凝聚成一点疯狂到极致的寒星！他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猛地抬起右手！不是格挡，而是将紧握的、染血的钢锯条，当作飞镖，朝着打手那张狞笑的脸，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狠狠投掷过去！
黑暗中，一道暗红的、带着锯齿寒光的残影，闪电般射出！
“噗！”
一声闷响！
短矛的尖端，在距离顾辉胸膛不到一寸的地方，硬生生停住！
打手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变成了极致的惊愕和剧痛！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手电光柱颤抖着下移，照亮了他自己的下巴——那半截钢锯条，深深地、齐根没入了他大张的嘴巴里！只留下带血的木柄露在外面！锯齿穿透了他的舌头、上颚…鲜血顺着他的下巴，小溪般汩汩流下，滴落在肮脏的地面上。
“嗬…嗬嗬…”打手眼珠暴凸，手中的短矛和手电筒哐当落地。他双手徒劳地抓向自己插着凶器的嘴，身体像触电般剧烈颤抖着，踉跄后退，最终靠着对面的岩壁，慢慢滑坐下去，只剩下身体无意识的抽搐。
矿道里，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三个垂死者粗重或微弱的喘息声。手电筒滚落在顾辉脚边，光线斜斜地照着他自己。
他靠在冰冷的岩壁上，每一次呼吸都扯动肋下和肩膀的伤口，带来撕裂般的剧痛，温热的血浸透了他的前胸后背，在地上汇成一小滩。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像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冰冷的死亡触手，己经缠绕上了他的脚踝。
他微微侧过头，目光艰难地投向矿道更深处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没有光，没有路，只有无尽的岩石和死亡的气息。
回家…
那个念头，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剧痛中，微弱得像一粒随时会被吹熄的火星，却又顽固地、死死地钉在他即将沉沦的意识深处。
他沾满血污的手指，颤抖着，抠进身下冰冷潮湿的泥土和碎石里，用尽最后一丝能调动的力气，拖着自己重伤的身体，一寸，一寸，朝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暗矿道深处，挪去。
身后，只留下一条断断续续、在微弱光线下闪着暗红光泽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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