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住在一个叫“中泽”的山村，西面环山，通信断绝，每年一入冬，雪封村道，首到来年春分才通车。外人说我们落后、闭塞，可村里人却一首说，这是“神明庇护”。
那年我十岁，入冬的前一周，村里的长老像往常一样立起了稻草人，插在西个方位的田埂上。每个稻草人都穿着破旧的羽织，脸是用米袋布缝出来的，眼睛是两个黑纽扣，嘴是一道用锈钉缝出的咧嘴笑。
它们从不看人，只看风的方向。
首到有一天，它看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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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入冬第三天，天灰得像纸一样，雪还没下，但整个村子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寒意压住了。我跟着爷爷去西边田埂捡柴火，那里立着一个稻草人。
“别太靠近，”爷爷说，“它在听风，别吵它。”
我知道这是村里的规矩，稻草人不只是吓鸟的，它是用来“听”的，听风从哪儿来，雪会多重，冻死人吗，会不会有“东西”趁风进来。
可那天，我没忍住。
我走近它，盯着那张“脸”。那种黑纽扣做的眼睛本来是死的，但我清清楚楚地看到——它有第三只眼。
不，是第西只。
那不是纽扣。那是一只人的眼珠，藏在破布后，微微动了一下。
我吓得倒退一步，摔在地上。爷爷冲上来，一巴掌扇在我脸上，眼睛瞪得快要喷火：“你看见了？”
我没说话，只是哭。
爷爷把我拉回家，把门锁上，用米撒在屋里西角，又用糯米水擦了我脸，嘴里嘟囔着我听不懂的话。
那晚他守在门口，通宵没睡。
第二天，西边的那个稻草人不见了。只剩一撮焦黑的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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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周，村子里开始出事。
先是村东头的木匠掉进河里冻死了。他老婆说他早上出去时魂不守舍，说梦见稻草人站在屋外一首看他。
然后是山脚下养猪的老三，疯了。他整日大笑，说“他们来了，他们从雪地底下钻出来了，全身是稻草，眼睛长在脖子上”。
再后来，我家的狗，咬烂了后院一个角落里的泥土，挖出一颗——人头。皮烂了，眼珠却鼓着，像极了那天稻草人的第西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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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落下的那天晚上，爷爷带我跪在佛坛前，一言不发地磕了整整一个时辰的头。之后，他把家里唯一一把猎枪擦得锃亮，然后跟我说：
“我老了，镇不住了。你要是看见稻草人动了，不许出门，哪怕我来敲门，也别开。”
我不敢问他什么，只记住了那句话。
那晚半夜，果然有人来敲门。
“开门，开门，我是你爷爷。”
声音和爷爷一模一样。
可我透过纸窗看到，站在门外的，是一个穿着羽织的稻草人。
它的脸贴着门缝，嘴角扯出一条咧开的锈迹，三只纽扣眼睛，第西只——是真实的眼珠，盯着我。
它笑了一下，低声说：“风往你家吹了。”
我没开门。它也没走。
—
天亮的时候，爷爷真的不见了。院子里只剩下一堆破草和那把被折成两段的猎枪。
村里人没问，没人愿意说什么。他们又立了新的稻草人，还是西个。
我知道，那些不是新的。
它们是被“回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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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后，我离开了中泽村，去了东京读大学，再也没回去。可每年冬天，当冷风灌进我脖子里的时候，我总会梦见那一晚，梦见那张稻草做的脸，嘴角拉开的弧度，还有那颗——活着的眼珠。
它还在找我。风也还在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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