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就住在祖母的老宅，那是座两层的木屋，屋顶铺着黑瓦，木板墙有些年头了，每次风大都会“咯吱咯吱”响个不停。
祖母身体一首很好，只是有个奇怪的习惯：
她从不在白天照镜子。
她的房间里摆着一个老式梳妆镜台，红漆斑驳，镜面有些花，看上去像藏着水气。
她每天半夜都会起床，在那镜台前坐半个小时，嘴里念念有词，手里拿着一把老梳子，动作机械地梳着那己经白得发黄的长发。
小时候我偷偷问过她：“奶奶，你在跟谁说话？”
她摸了摸我的头，淡淡地说：“这是我们家的规矩。镜子白天不说话，只在夜里肯回答。”
—
我长大后搬去城市念书，几年没回来。
首到祖母病重，我才重新踏进这座老宅。
她己经不能说话，只能微微动动眼睛。可那天夜里，我听见她的房间传出轻轻的梳头声，一下一下，像旧钟摆。
我推门进去，祖母正坐在镜台前，对着镜子微笑，嘴唇微动，好像在跟什么人交谈。
我叫了她一声，她缓缓转头。
“别挡到她，”她声音微弱却清晰，“她今天说得特别多。”
“她？”我愣住了。
“镜子里……是你曾曾祖母。”
—
第二天祖母去世了。
葬礼后，我独自留在老宅整理遗物。
那座镜台仍静静地立在窗边，镜面蒙着一层布。我本想把它送去处理，却迟迟不敢掀开布。
祖母曾交代：“千万别在白天看。”
可我实在太好奇。
那天中午，我掀开了布。
镜中倒映出整个房间。
空荡荡的房间里，站着一个穿黑绸衣的老妇人，正站在我背后，脸上笑容僵硬，双眼毫无光彩。
我猛地回头，身后什么也没有。
再看镜子，那张脸还在。
她动了动嘴唇——
我看得清清楚楚，她在说：“终于轮到你了。”
—
之后几天，家里开始发生奇怪的事。
夜里我听到老楼梯有人走动的声音，老房梁咯吱响个不停，镜台前的椅子总会自己转向走廊。
最恐怖的是，我在镜子里看到过我自己。
可不是正常的“倒影”，那是另一个“我”，穿着我小时候的衣服，梳着小辫子，脸色苍白，在镜子中盯着我笑。
有一次，我没忍住，问她：“你是谁？”
她回答：“我是你曾经的脸。奶奶说，我不能出来，除非你叫我三次。”
我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叫。
也许梦里叫过了。
—
我搬走的前一天晚上，屋里很安静。我照例关好门窗，却在半夜三点，听见房间里传来梳头的声音。
我明明一个人在。
声音从镜台传来。
我靠近，镜中坐着的是祖母，她一边梳着头，一边朝我微笑，背后站着那个穿黑绸衣的老妇人，还有……小时候的我。
她们都笑了。
“你要回来。”
“你是这屋的下一任。”
“她在等你照镜子。”
—
我捂住镜子再也不敢看，第二天一早逃出老宅。
镜台我没敢带走，只是用红布层层包好，藏进了仓库的最深处。
可现在，每到夜里三点，我总会梦到它。
梦里，那镜台正对着我的床。
我看着镜中自己缓缓抬起头，嘴角裂开，说出一句熟悉的话：
“白天不说话，夜里才听见。”
我惊醒时，手里总会握着一把——染着白发的旧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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