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祖母是在我七岁那年去世的。
她死在自己的房间里，坐在蒲团上，手里还拿着她常念的经本。
葬礼上，我记得最清楚的不是哭声，而是那天夜里，老屋的地板忽然响了一声——
咯吱——
像是有人在深夜踩过客厅。
从那年起，每年她的忌日，屋里都会响起相同的脚步声，从祖母的房间出发，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过走廊，再到厨房，最后回到她的屋子，关门。
我们家一首住在这栋老房子，地板厚重，是用栗木铺成的，平时只有重脚步才能让它发出响声。
可那脚步声极轻，很慢，却从不间断，从来不会提前或延迟一分钟。
每年准时出现。
没人敢去看。
—
今年，我从东京回家，是为了参加她的第十三个忌日。
据说，十三回忌是“最重要的一次”。
“过了十三年，人才算真的走远。”母亲一边准备供品，一边低声说，“但要是她舍不得走……那脚步就不会消失。”
“那她会留下来吗？”我随口一问。
她没回答，只说：“这次你别住老房了。”
可我偏偏想住。
我己经成年，我不信这些。
我想知道，那脚步声到底是什么。
—
我搬进祖母生前的房间。
屋子里一切都维持原状，蒲团、经本、木柜，还有那条长长的、通往客厅的旧走廊。
我在忌日前一晚准备好了手机录音，放在枕边，想着第二天可以听一听这“传说中的声音”。
可到了半夜两点，手机没响。
但我听见了。
咯吱——
第一声，从我身后的门外传来。
我突然意识到，我现在睡的，正是祖母生前坐着念经的位置。
第二声。
咯吱——
越来越近，越来越轻，仿佛一个年迈的女人在缓慢地走着，脚步没有重量，却不容忽视。
我不敢动。
第三声。
声音到了门口，停了。
门没开，但我分明看见，门缝处，有一道影子慢慢遮住了月光。
她在门外。
她在听。
—
早上醒来，我发现门没有被打开过，但门边多了一行脚印。
不是鞋印，是光脚。
而且只出现了一只脚。
另一只，似乎没有印出。
我找出祖母的遗物，在一个老木盒中翻到她的照片。
她坐在榻榻米上，穿着浴衣，左脚上缠着白布。
我从来不知道，她有一只脚是坏的。
—
那天晚上，我没睡，坐在走廊尽头，等着声音再次响起。
二点整，咯吱——
一如既往地开始。
但这次，声音没有像过去那样走一圈，而是停在了走廊中间。
然后，传来另一个声音——手指轻轻叩地的声音。
像有人用指甲，一下一下地敲着木地板。
“你来了。”一个声音响起。
是祖母的声音。
不是回忆中的声音，是现在的，就在我耳边。
我猛然站起，却一脚踩空——
地板下陷。
整个走廊的一块木板竟然是空的，掉下去后我摔进了一个封闭的空间。
黑暗中，我摸到一截白骨。
还有一只包裹着旧白布的……脚。
—
我疯了一样地逃出屋子，再没回去。
而现在，母亲把老屋改成了空房出租。
听说每年八月，总有人在深夜听见那条走廊传来声音。
他们说，那是一种节奏缓慢的脚步。
“咯吱……咯吱……咯吱……咯。”
最后那一下，是她低下头，把脸贴近地板的声音。
她在找——她的另一只脚。
你若听见了，就千万别开门。
她不想走，她在找人陪她，继续这段未完成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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