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爬上窗台时，苏晚的意识己经开始发飘。她蜷缩在床角，怀里紧抱父亲的怀表，金属表壳冰得像烙铁，却抵不住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中央空调停了，冷风从窗帘缝隙钻进来，掀起单薄睡衣的边角，冻得她牙齿打颤。
额头烫得惊人，像顶着团燃烧的火。苏晚挣扎着想下床找水，双脚落地便天旋地转，膝盖重重磕在地板上。她扶着床头柜站起，视线里的家具都在晃动，梳妆镜中映出张烧得通红的脸，嘴唇干裂起皮，眼底蒙着水汽，像只受伤的幼兽。
"水……"她喉咙干得发疼，声音细若蚊蝇。
跌跌撞撞摸到浴室，冷水溅在手腕上激得她打颤。额头的温度越来越高，幻觉接踵而至——父亲在向日葵田里对她笑，母亲在病床上招手，陆知衍的脸在烟雾中若隐若现，眼神冷得像冰。
"别碰我……"她挥手去推幻影，却重重撞在玻璃门上。额头磕得眼冒金星，却奇异地清醒了些。苏晚滑坐在地，背靠着冰凉的瓷砖，终于忍不住发出压抑的呜咽。
意识模糊中，她开始胡言乱语："爸……不是你做的……他们冤枉你……""妈……别信陆明城……他是骗子……""陆知衍……你为什么不信我……"
不知过了多久，卧室门被轻轻推开。陆知衍端着热牛奶和退烧药站在门口，凌晨处理完公司事务赶回来的他，看着浴室门口蜷缩的身影僵住了——冷水顺着门缝流出，苏晚脸色通红，嘴唇泛着青紫，额头顶着明显的红肿，正压抑地呜咽着，像只被暴雨淋湿的小猫。
"苏晚？"他快步上前，手背碰到她脸颊时，被烫得指尖发麻。
"爸……别跳……求你了……"苏晚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我错了……你回来啊……"
陆知衍心脏骤缩，想起苏父跳楼的新闻，第一次觉得那些冰冷报道背后藏着血泪。"我在。"他反手握住她滚烫的手，"别怕。"
"骗子……"她喃喃着，眼泪涌了上来，"你和陆明城一样……都是骗子……"
"你在发烧。"他耐着性子举了举药，却被她猛地推开。苏晚缩到门框边，眼底满是警惕："别碰我……陆知衍你滚……"
"苏晚！"他低吼一声，看着她干裂的嘴唇和眼底的绝望，突然想起初见时她眼里的火，"别再说傻话！"
"我没说傻话……"她笑出声，带着浓浓的自嘲，"我爸死了……我妈快死了……我也快了……你们陆家满意了？"
她的话像钝刀割在心上。陆知衍俯身将药片塞进她嘴里，把牛奶递到唇边："咽下去。"
苏晚拼命摇头，药粉呛得她剧烈咳嗽。他用指腹擦去她嘴角的奶渍，声音放软："病好了才能找你妈，查你爸的事。"
这句话像有魔力，她的挣扎渐渐停了。顺从地喝完牛奶后，药效让她眼皮发沉，靠在他怀里听见沉稳的心跳，奇异地感到安心。"为什么不信我……"她梦呓般问。
"睡吧。"他拍着她的背，声音沙哑。
将她放到床上时，苏晚突然攥紧他的衣角："别让他们伤害我妈……求你……"
"好。"他郑重承诺，看着她放松的睡颜，指尖悬在她额前的碎发上，终究没落下。
走到窗边点燃烟，苏晚那句"为什么不信我"在脑海回响。他想起她昨晚说"合同是假的"时的笃定，想起她拿出缴费单时的委屈，想起她被嘲讽时强撑的模样……这些碎片拼凑出的轮廓，似乎和他想的不同。
"先生，早餐准备好了。"张妈的声音传来。
"端上来，叫家庭医生过来。"他掐灭烟头，声音沙哑。
回到床边，他发现苏晚枕边的画本——上次被他撕碎又被她捡回的那本。翻开时，心脏骤然缩紧：前面是医院走廊、夜市灯火的素描，后面全是他的侧影——书房看文件的样子、窗前打电话的背影、靠在车门等她的姿态……最后一页未完成的画里，月光勾勒着他的肩线，角落写着："如果沉默有温度……"
"爸……别信他……合同是假的……"苏晚在梦中呢喃。
陆知衍猛地合上画本，冲向书房。抓起城西项目合同翻到夹层页，果然看到母亲生日的铅笔字迹——那是他修改数据后留下的密码，除了自己无人知晓。
"呵……"他低笑出声，带着自嘲和愤怒，一拳砸在书桌上，文件散落一地。
卧室里的苏晚被惊醒，看到床头柜的便签："好好躺着，医生马上到。"她瞥见枕头边的画本，慌忙塞进床底——那些藏在笔尖的心思，竟被他看见了。
书房里，陆知衍看着特助的消息皱眉：陆明城昨晚派人去了医院，苏母情况不好需尽快手术。他指尖攥紧手机，想起苏晚说"没动过他一分钱"时的倔强，终是发消息让特助联系国外心脏科专家，费用记在私人账户，对外称慈善捐赠。
走廊传来脚步声，家庭医生与他在楼梯口遇上。"里面。"他言简意赅，"她烧得厉害，还说了些胡话。"
李医生走进卧室时，苏晚背对着门躺着。"苏小姐？我是李医生。"
她闷在枕头里摇头："不用了，我没事。"
"38度7，还在烧。"李医生量完体温皱眉，听诊后说，"肺部有杂音，得输液。"
苏晚脸色发白："能不能不输液？"
"不行哦，得用最细的针头。"医生准备输液器时，卧室门被推开。
陆知衍端着白粥站在门口，看到针头时眉头紧锁："一定要输液？"
"怕引起并发症。"李医生解释道。
他的目光落在苏晚泛红的眼眶上，把粥放在床头柜："轻着点。"
针头刺破皮肤时，苏晚攥紧床单。下一秒，掌心被温热的大手包裹——陆知衍的手带着薄茧，力道很轻，视线却紧绷地盯着输液管。
苏晚僵住了，心跳漏了半拍。
医生识趣离开，卧室里只剩药液滴落的声响。"松开。"她率先打破沉默。
他没动："很疼？"
"不疼。"她嘴硬，指尖却不小心蹭到他掌心，两人同时一顿。
他松开手拿起粥："趁热喝。"
粥里的姜丝驱着寒，苏晚别过脸："我不饿。"
"病好了才能见你妈。"他把勺子递到她嘴边，语气强硬却带着妥协。
她终究张嘴喝下，吃到一半突然问："合同你看过了？"
"我没打算给陆明城。"不等他回答，她看着他眼睛，声音虚弱却坚定，"从一开始就没打算。"
他沉默地看着她，阳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苏晚别过脸："粥凉了。"
他拿起纸巾想帮她擦嘴角，手伸到一半又收回。"让特助送备份合同过来。"他打电话时声音平静，挂后便站在窗边沉默。
输液结束后，苏晚在药效中睡去，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轻拔针头。"陆知衍……别信陆明城……"她呢喃着。
回应她的，是一声极轻的叹息。
再次醒来时，天色己黑。暖黄壁灯下，陆知衍坐在沙发上看文件。她装睡听着他翻文件、咳嗽、发消息的声音，首到他起身在床边站了许久才离开，门没锁。
苏晚走到窗边，看到书房亮着灯。床头柜的温水下压着纸条："特助在医院守着，你妈没事。醒了叫张妈。"
书桌前，那本画本被放在桌面，最后一页添了行生涩的铅笔字："或许有。"
如果沉默有温度……或许有。
她指尖抚过那三个字，眼泪落在画纸上晕开墨迹。窗外月光温柔，远处虫鸣伴着书房的翻书声，苏晚望着那盏灯，嘴角泛起浅笑。
书房里，陆知衍对着备份合同发呆——夹层指向陆明城侵吞母亲财产的海外账户，苏晚说的是真的。他给特助发消息："查苏父破产案的细节，尤其是陆明城的角色。"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他看向卧室方向，眼底翻涌着前所未有的坚定。这一次，他想试着相信她。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也想和她一起，去看看真相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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