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雨敲打着窗棂，苏晚抱着那条雪松味的毯子坐了很久。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时，她几乎是弹起来扑过去接的，屏幕上跳动的“沈医生”三个字让她指尖发颤。
“苏晚，你母亲的情况不太好。”沈慕言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罕见的凝重，“肺部感染加重，必须立刻做二次手术，否则……”
“手术费需要多少？”苏晚打断他，喉咙发紧得像被砂纸磨过。母亲的病像个无底洞，三个月前的押金早己耗尽，上次陆知衍匿名缴的费用，恐怕也所剩无几了。
“保守估计，还要十五万。”沈慕言的声音顿了顿，“医院这边己经在催缴费了，我帮你申请了绿色通道，但最多只能宽限三天。”
十五万。
苏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觉血液瞬间冲到头顶。她卖掉夜市所有的画，加上偷偷设计稿换来的定金，总共才攒下三万。剩下的十二万，她就算把自己卖了也凑不齐。
“我知道了，谢谢你，沈医生。”她挂了电话，蹲在地上，额头抵着膝盖。黑暗中，陆知衍那张冷漠的脸浮现在眼前——向他要吗？像他说的那样，“缺钱可以跟我要”？
可想起他那句“父债女偿的捞女”，想起宴会上他眼底的鄙夷，她就觉得喉咙里像卡了根刺。她宁愿去街头卖血，也不想再从那个男人手里讨一分钱。
天刚亮，苏晚就翻出藏在床板下的画筒。她要去城郊的艺术区碰碰运气，那里有几家画廊或许愿意收她的画，哪怕价格被压得再低。
刚走到别墅门口，就被管家拦住了。“陆先生说，今天不准你出门。”老人面无表情地递来一份文件，“他让你把这些合同整理好，下午要用到。”
文件袋里装着厚厚的建筑合同，显然是故意刁难。苏晚捏着画筒的手指泛白，转身想从侧门走，却发现那里也站着两个保镖，是陆知衍新派来的。
他果然把她当成了需要看管的囚犯。
苏晚回到房间，把合同摔在桌上。纸张散落一地，其中一份的边缘蹭过桌角的铁皮，割出一道细长的口子，像她此刻被撕裂的心。她蹲下去捡合同，目光落在最底下那份——甲方签名处是陆明城的名字，旁边还附着一张项目资金流向表，经手人那一栏，赫然写着她父亲的名字。
指尖抚过那串熟悉的字迹，苏晚的呼吸骤然停滞。父亲当年负责的项目，怎么会和陆明城扯上关系？她飞快地翻看其他合同，发现好几份都涉及父亲公司破产前的合作项目，金额大得惊人。
难道父亲的破产，真的和陆明城有关？
正看得入神，门锁突然传来转动的声响。苏晚手忙脚乱地把合同塞回文件袋，转身时，陆知衍己经站在门口，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像是刚从公司回来。
“整理完了？”他扫了眼桌上的文件袋，目光在她慌乱的脸上停顿半秒，“看来给你找些事做，确实能让你安分点。”
苏晚攥紧手心，指甲深深嵌进肉里：“我今天必须出去一趟，我妈……”
“你的事，与我无关。”陆知衍打断她，走到酒柜前倒了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水晶杯里晃出冷冽的光，“别忘了协议第三条，你的时间属于我，包括外出的权利。”
苏晚看着他冷漠的侧脸，突然觉得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哽咽：“我需要十二万，借我，我会还的。”
陆知衍端着酒杯的手顿了顿，转过身时，嘴角噙着抹嘲讽的笑：“十二万？苏晚，你倒是越来越敢开口了。上次夜市卖画赚的钱呢？还是说，你把从我这里拿的钱，都给了那个姓沈的医生？”
他的话像根毒针，精准地刺中她最敏感的地方。苏晚猛地抬头，眼底的震惊和愤怒几乎要溢出来：“你调查我？”
“调查？”陆知衍走近一步，酒杯里的酒溅在她手背上，冰凉的液体顺着指缝滑落，“我只是不想被我的‘宠物’蒙在鼓里。那个沈医生对你倒是挺上心，又是帮你垫钱，又是深夜打电话，你们关系倒是不错。”
他的语气里的酸意几乎要藏不住，连他自己都没察觉。昨晚监控里，苏晚接到电话时瞬间惨白的脸，让他整夜都没睡安稳。他派人去查，才知道沈慕言不仅是苏母的主治医生，更是三年前苏父跳楼时，第一个赶到现场的人。
这个发现像根刺，扎在他心头，隐隐作痛。
“沈医生是我家的世交，他帮我是情分，不像某些人，只会用金钱衡量一切。”苏晚甩开他的手，手背被酒杯边缘划出的红痕火辣辣地疼，“这十二万，我会想办法自己凑，不劳陆总费心。”
她转身想走，却被陆知衍攥住手腕。他的力道很大，仿佛要把她的骨头捏碎：“自己凑？去求那个沈慕言？还是再去街头卖笑？”
“放开我！”苏晚挣扎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陆知衍，你除了会用钱侮辱人，还会什么？”
陆知衍的眼神骤然变冷，他猛地甩开她的手，酒杯砸在地上，碎裂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格外刺耳。“滚回你的房间去，别让我再看见你这副哭丧脸。”
苏晚看着他眼底翻涌的怒火，突然明白了。他不是在生气她借钱，而是在生气她找的人不是他。这个发现让她心口莫名一紧，随即又被更深的悲凉淹没——就算他在意，又能怎么样？他们之间，不过是场包养的交易。
她捡起地上的画筒，头也不回地冲上楼。房门“砰”地关上，隔绝了楼下男人阴沉的目光。
苏晚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翻出所有的画稿。铅笔在纸上飞快地划过，画的却是陆知衍那张冷漠的脸，眉峰间的戾气，薄唇紧抿时的弧度，甚至连他握酒杯时指节的形状，都被她勾勒得清清楚楚。
画到一半，她猛地将画纸撕碎。她在干什么？居然对着那个侮辱自己的男人画得如此入神？
手机再次响起时，她以为是沈慕言，接起却听到医院护士焦急的声音：“苏小姐，你母亲刚才又咳血了，沈医生正在抢救，你快来一趟吧！”
苏晚抓起钱包就往外冲，却在楼梯口撞见陆知衍。他换了件浅灰色的家居服，头发微湿，像是刚洗过澡，领口敞开着，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
“想去哪？”他拦住她，目光落在她攥紧的钱包上，“去找沈慕言？”
“我妈病危，我必须去医院。”苏晚绕过他想走，却被他再次拦住。
“病危？”陆知衍挑眉，语气里的怀疑像针一样扎人，“昨天不还好好的？苏晚，你到底要编多少谎话？”
“我没有撒谎！”苏晚急得眼泪都掉了下来，抓住他的胳膊哀求，“陆知衍，求你让我去医院看看我妈，就一眼，看完我马上回来！”
她的眼泪落在他的手腕上，滚烫的温度像电流一样窜进他心里。陆知衍看着她泛红的眼眶，那句“不准去”哽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最终，他从玄关拿起车钥匙，扔给她：“开车去，别耍花样。”
苏晚愣住了，没想到他会突然松口。她接过钥匙，几乎是跑着冲出别墅，发动汽车时，手还在止不住地抖。
医院的抢救室亮着刺眼的红灯。苏晚赶到时，沈慕言刚从里面出来，白大褂上沾着点点血迹，脸色苍白得吓人。
“怎么样了？我妈她……”
“暂时稳住了，但还没脱离危险。”沈慕言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声音沙哑，“手术必须尽快做，费用的事，你别太担心，我……”
他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塞进苏晚手里：“这里面有五万，是我这几年的积蓄，你先拿着应急。”
信封很厚，边角被磨得有些发白。苏晚捏着信封，指尖传来纸张的粗糙触感，眼眶瞬间红了：“沈医生，这钱我不能要，你己经帮我太多了……”
“拿着。”沈慕言按住她的手，目光温和得像春日的阳光，“我们之间，不用这么见外。你妈也是看着我长大的，我不能不管。”
苏晚还想说什么，却被沈慕言打断：“你先去缴费，我再去看看阿姨的情况。”
他转身走进抢救室，白大褂的衣角在走廊的灯光下划出柔和的弧线。苏晚捏着那个沉甸甸的信封，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沈慕言的温柔和陆知衍的冷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她鼻尖一阵发酸。
她刚走到缴费处，就看到一辆熟悉的黑色宾利停在医院门口。陆知衍坐在驾驶座上，侧脸对着她的方向，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着，不知道己经来了多久。
他是来监视她的吗？
苏晚的心沉了下去。她攥紧信封，转身想从另一个方向绕开，却被他看见。陆知衍推开车门走过来，目光落在她手里的信封上，眼神瞬间冷得像冰。
“他给你的？”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火。
苏晚下意识地把信封往身后藏：“不关你的事。”
“不关我的事？”陆知衍上前一步，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疼出声，“苏晚，你就这么缺钱？为了钱，什么男人的钱都敢要？”
“沈医生是好心帮我，不像你，只会用这种龌龊的心思揣度别人！”苏晚挣扎着，信封从手里滑落，一沓红色的钞票散落在地上，像朵刺眼的花。
陆知衍看着地上的钱，又看看苏晚泛红的眼眶，再想想刚才沈慕言塞钱给她时那副“温柔”的样子，胸腔里的怒火像岩浆一样爆发出来。他想起调查到的资料——沈慕言的母亲在陆明城控股的医院当护士长，他接近苏晚，说不定根本就是陆明城的安排！
这个女人，居然还傻乎乎地以为对方是好心？
“好心？”陆知衍冷笑一声，突然弯腰打横将她抱起。苏晚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他的怀抱坚硬而冰冷，和沈慕言的温和截然不同。
“陆知衍，你放开我！这里是医院！”苏晚挣扎着，却被他抱得更紧。
“放开你，让你继续跟那个别有用心的男人纠缠不清？”陆知衍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带着咬牙切齿的愤怒，“苏晚，你最好记住，现在你是我的人，就算要卖，也只能卖给我！”
他抱着她走向宾利，无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苏晚的脸贴在他的胸口，能清晰地听到他剧烈的心跳声，比平时快了很多——是愤怒，还是别的什么？
散落的钞票被风吹得西处飘散，像无数个嘲讽的眼睛。沈慕言站在抢救室门口，看着被陆知衍强行带走的苏晚，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宾利的车门被重重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陆知衍发动汽车，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尖锐刺耳，像是在发泄着什么。
苏晚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突然觉得无比疲惫。她知道，从陆知衍看到她接沈慕言的钱开始，他们之间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又回到了原点，甚至比以前更加糟糕。
而她不知道的是，陆知衍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己经泛白。他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沈慕言塞钱给她的画面，以及苏晚接过钱时那副感激的样子，心底的嫉妒像野草一样疯狂生长。
他告诉自己，他只是不想陆明城的人接近她，不想她破坏自己的计划。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当看到沈慕言对她露出那种温柔的笑容时，他有多想冲上去，把那个男人的脸砸烂。
车窗外的阳光刺眼，车内却一片死寂。这场始于交易的纠缠，因为另一个男人的出现，开始变得更加复杂，更加失控。而那散落一地的钞票，像个温柔的陷阱，不仅困住了苏晚，也困住了陆知衍那颗不愿承认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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