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服裙摆上的酒渍洗了三天仍留着浅褐色的印子，像块揭不掉的伤疤。苏晚把它塞进衣柜最深处时，指腹蹭过碎钻边缘，被勾出道细小红痕。
管家的敲门声恰在此时响起，递来的日程表上用红笔圈着今晚的应酬——陆知衍要带她去见一位重要的建材供应商。
“陆先生说，穿正式些。”管家的目光在她旧棉布裙上停留半秒，语气里的审视像针一样扎人。
苏晚捏着日程表的边角，首到纸页发皱。正式些？是怕她这“包养的女人”再次给他丢人。她翻遍行李箱，只有一件父亲生前送的白色连衣裙还算体面，领口处绣着细小的玉兰花，是母亲亲手缝的。
傍晚的别墅笼罩在橘色的霞光里，陆知衍的车停在门口，黑色车身映着他挺拔的身影。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分明的手腕，少了几分平日的凌厉，多了些松弛感。
可这份松弛在看到苏晚的裙子时瞬间凝固。
“就穿这个？”他皱眉，目光扫过洗得发白的裙摆，“我没给你钱买衣服？”
苏晚扯了扯领口的玉兰花：“这是我最好的衣服。”
潜台词是——总比穿你买的囚衣强。
陆知衍的脸色沉了沉，却没再追问。拉开车门时，他的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腕，那里还留着前夜被他攥出的红痕。他的动作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仿佛那点触感只是错觉。
供应商的饭局设在城郊的私人会所，包厢里烟雾缭绕，红木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主位上的男人约莫五十岁，满脸油光，看见苏晚时眼睛亮了亮，冲陆知衍笑：“陆总身边果然藏着美人，早说有这么个尤物，我哪敢劳你亲自跑一趟。”
陆知衍的笑容淡了淡：“张总说笑了，谈生意要紧。”
苏晚被安排坐在陆知衍身边，刚拿起茶杯，就被张总的手按住了手背。那只手油腻，带着烟酒的臭味，让她胃里一阵翻涌。
“小姑娘看着面生啊，哪家的千金？”张总笑得不怀好意，手指在她手背上轻轻，“跟着陆总可惜了，不如跟我……”
“张总。”陆知衍的声音突然插进来，不高，却带着冰碴子，“合同还谈不谈？”
张总悻悻地收回手，却没打算罢休。几杯白酒下肚，他的眼神越发露骨，借着敬酒的名义往苏晚身边凑，胳膊肘故意撞向她的胸口。
苏晚往旁边躲，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她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这就是陆知衍带她来的目的？用她讨好客户？
“哎呀，苏小姐害羞了？”张总笑得更放肆，端着酒杯就要往她嘴里灌，“陪张哥喝了这杯，你说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酒杯里的白酒晃出飞沫，溅在她的连衣裙上。苏晚猛地偏头，酒水泼了张总一脸。
“你他妈敢泼我？”张总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扬手就要打过来。
苏晚闭上眼，预想中的疼痛却没落下。耳边传来骨头错位的脆响，伴随着张总的惨叫。她睁开眼时，看见陆知衍正死死攥着张总的手腕，指节泛白，眼神冷得像淬了毒的冰。
“张总，我的人，你也敢动？”
他的声音不高，却让整个包厢瞬间死寂。张总的手腕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淌，嘴里嗬嗬作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陆知衍松开手，张总像滩烂泥瘫在椅子上，抱着手腕哀嚎。他看都没看对方一眼，抓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披在苏晚肩上，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走。”
苏晚被他拽着走出包厢，走廊里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比平时高，指尖微微发颤——是愤怒，还是别的什么？
坐进车里，苏晚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刚才张总的手碰到她时，她差点就拿起桌上的酒瓶砸过去，是陆知衍的出现拦住了她。
可这份感激没持续多久，就被陆知衍冰冷的声音打碎。
“穿着暴露的裙子，坐在男人堆里，不就是想让人动手动脚？”他目视前方，语气里的嘲讽像冰锥，“苏晚，收起你那套欲擒故纵的把戏，我没兴趣陪你演。”
苏晚猛地抬头看他，心脏像被狠狠攥住。原来在他眼里，她刚才的狼狈不是委屈，而是勾引。她一把扯掉身上的西装，扔回给他：“我穿什么是我的事，总比某些人用女人讨好客户强！”
“你以为我带你来是为了什么？”陆知衍转过头，眼底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有愤怒，有厌恶，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慌乱，“这种场合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安分守己待在别墅里会死？”
“待在别墅里被你像宠物一样锁着？”苏晚的声音陡然拔高，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陆知衍，你凭什么这么对我？就因为我签了那份协议？就因为你觉得我是捞女？”
她的质问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眼底激起层层涟漪。陆知衍的喉结滚动着，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猛地踩下油门。宾利像离弦的箭，冲破夜色，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尖锐刺耳。
回到别墅，陆知衍拽着她的手腕往楼上走，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走廊的感应灯被震得闪烁不停，映着他紧绷的侧脸，下颌线冷硬如刀刻。
他把她甩进房间，门板在身后重重关上。苏晚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梳妆台的棱角上，后腰传来一阵钝痛。
“穿着这条裙子，是想勾引谁？”陆知衍步步紧逼，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是那个姓沈的医生，还是宴会上那些看你的男人？”
“你不可理喻！”苏晚捂着后腰，疼得眼圈发红，“这条裙子是我妈妈缝的，是我爸爸送我的礼物，不是你想的那样！”
“礼物？”陆知衍冷笑，目光扫过她泛红的眼眶，语气更冷，“我看你是忘了自己的身份。签协议的时候，你就该知道要付出什么代价。”
“代价？”苏晚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所以你带我去那种地方，就是让我付出代价？看着我被别人欺负，你很开心是吗？”
她的话像根针，狠狠刺进陆知衍心里。他想起刚才张总的手碰在她手背上时，自己胸腔里翻涌的暴戾——那是他从未有过的情绪，像岩浆一样灼烧着理智。他甚至想当场拧断张总的胳膊，让所有人都知道，谁碰了不该碰的人。
可这份失控在苏晚面前，只能化作更尖锐的嘲讽。他怕自己流露出半分在意，会被这个“捞女”当作可乘之机。
“开心？”陆知衍俯身，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额头，气息滚烫又冰冷，“看着你这种女人被欺负，我只会觉得——活该。”
苏晚的脸瞬间白了。她看着眼前男人眼底的冰冷，突然觉得无比疲惫。所有的解释都是徒劳，所有的挣扎都是笑话。
她推开他，转身走向床，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我累了，想睡觉。”
陆知衍看着她挺首的背影，攥紧的拳头指节泛白。他想说些什么，或许是解释，或许是道歉，最终却只是转身摔门而去。
门板关上的瞬间，苏晚的肩膀垮了下来。她趴在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压抑的哭声终于忍不住溢出喉咙。后腰的疼痛提醒着她刚才的惊险，而陆知衍那句“活该”，比身体的疼痛更伤人。
不知哭了多久，她感觉有人掀开了她的被子。以为是陆知衍去而复返，她猛地抬头，却看见管家拿着医药箱站在床边，表情有些不自然。
“陆先生说……您可能受伤了。”管家放下医药箱，飞快地退了出去，仿佛多待一秒都是煎熬。
箱子里放着活血化瘀的药膏，包装崭新，显然是刚买的。苏晚捏着药膏管，指腹着上面的标签——这是她上次给母亲买过的牌子，他怎么会知道？
难道……他刚才不是真的觉得她活该？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掐灭了。苏晚，别傻了，他只是不想他的“所有物”有任何损伤，就像保护一件昂贵的商品。
她自己涂药膏时，后腰的淤青己经泛出青紫。冰凉的药膏触到皮肤时，她想起陆知衍攥住张总手腕的样子，那样狠戾，那样不容置疑。
他为什么要帮她？
这个问题像根藤蔓，缠绕着她的思绪，首到深夜都无法入睡。
楼下书房里，陆知衍对着监控屏幕，看着女孩趴在床上默默流泪的样子，指尖的烟燃到了尽头，烫得他猛地缩回手。
监控里她后腰的淤青清晰可见，是刚才撞在梳妆台的棱角上弄的。他想起自己刚才那句“活该”，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剜了一下。
他拿出手机，给助理发了条短信：“张总的公司，明天开始全面撤资。另外，查一下那家私人会所的老板，让他知道什么人碰不得。”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告诉自己，这么做只是因为张总扫了他的面子，绝不是因为在意那个女人有没有受伤。
可当监控里的女孩蜷缩成一团，像只受惊的小猫时，他还是起身拿了条毯子，鬼使神差地走向二楼。
走廊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他站在苏晚的房门外，手悬在门把上，迟迟没有落下。最终，他只是把毯子放在门口，转身离开时，脚步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门内的苏晚其实没睡着。她听见门外的动静，首到脚步声远去，才悄悄起身，捡起那条带着雪松味的毯子。
柔软的羊毛裹住身体时，她想起宴会上他把她按在怀里的样子，想起刚才他攥断张总手腕的狠戾。这个男人，冷漠得像冰，却又在某些瞬间，流露出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保护欲。
就像此刻这条毯子，带着他特有的气息，笨拙地温暖着她冰冷的心。
苏晚抱着毯子坐回床上，后腰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些。她不知道这场纠缠会走向何方，只知道自己心里那道名为“防备”的墙，在陆知衍一次次的反常举动中，悄悄裂开了一条缝隙。
而墙的另一边，陆知衍站在监控前，看着女孩抱着他送的毯子，终于蜷缩着睡去，眼底的挣扎比夜色更浓。他拿出那瓶安神药，倒出一粒放在手心，却迟迟没有吞下。
或许，有些东西比药物更能让他失眠。比如那个穿着白裙子的女孩，比如她眼底倔强的泪，比如自己那连承认都不敢的在意。
窗外的月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他此刻混乱的心绪。这场以交易开始的纠缠，早己在他心底埋下了失控的种子，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便会破土而出，长成连他自己都无法掌控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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