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辣辣的日头终于软了几分，歪斜着挂在山脊上，把天边烧得跟泼了血似的。萧尘拖着沉重的步子，像头渴昏在沙漠里的瘸腿骆驼，一步一晃地往前挪。两天了，就靠那点破草根果子和雨水硬扛着。肚子早就饿得发疯，从胃里翻上来的酸气首冲嗓子眼，肠子像是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拧成了麻花。
“操他妈的仇…操他妈的九大势力…老子要吃饭…”萧尘舔着干裂出血口的嘴唇，每舔一下都是针扎似的疼。喉咙眼烧得冒烟，恨不能把整条官道上的土都刮下去三尺咽了。葬神渊里是生不如死，可出来了，这“生”的滋味好像更他妈憋屈！
前头官道绕过一个秃毛小山包，冷不丁冒出几间趴窝在泥里的土坷垃房子，黄扑扑的，没精打采冒着点黑烟。村口横着个更寒碜的茅草棚子，破席子搭的顶，风一吹首晃悠。一块要死不活的破木板挂在柱子上，上头用烧火棍似的字写着——“老孙头茶铺”。
棚子底下，几把破板凳东倒西歪。一个后背弯得活像晒干虾的老头儿，穿着件补丁摞补丁、洗得发灰的褂子，正拖着把秃噜了穗儿的破扫帚，慢悠悠地在满是泥脚印子的地上蹭。一只不开眼的花脚蚊子大概觉得这老皮挺厚实，趴在手背上正吸得带劲。
啪！
老头手背一弹，那黑点就不见了，就跟随手捏死只小虫似的，眼皮都没抬一下。浑浊的眼珠子半眯着，看着远处山梁上那抹残红，不知道在想些啥，也可能啥也没想。
萧尘喉咙里咕噜一声，跟头饿红了眼的狼崽子似的，几步就蹿了过去。肩膀顶着背上那把沉甸甸、裹着脏布的玩意儿（葬天刀），把靠边一张嘎吱乱响的破板凳生生撞开老远。他一屁股墩下去，整个茶铺都跟着晃了几晃。
“老东西！”萧尘嗓子又干又哑，跟破锣砸地似的，连眼神都懒得甩过去，“茶！上茶！渴死老子了！”声音带着一股子葬神渊里憋出来的戾气。
老头慢吞吞地转了转头，那双眼蒙着层老油灰似的，没半点亮光。目光先在萧尘那张被毒日头烤得黢黑、汗泥巴糊成一片的脸上停了停，又顺着他那身破衣烂衫往下溜，溜过底下疙瘩瘩暴起的腱子肉，最后粘在了那根被脏布裹得严严实实、却硬邦邦透出股死气沉沉的玩意上。尤其那玩意儿顶上微微露出的刀柄轮廓，老头那浑浊的眼珠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冻了一下，又化开了，快得抓不住。
他没吱声，提着个豁了口、冒着点馊巴茶水味的破陶壶，慢蹭蹭挪过来。黄褐色的水柱子泄进萧尘跟前那个缺了牙的土碗里，碗底沉着些发黑的茶叶渣。
咕咚！咕咚！
萧尘端起碗，也不嫌烫，几大口灌下去小半碗。那股子劣质茶叶的涩苦味儿在嘴里炸开，好歹压下了喉咙里的燎泡。碗底狠狠往油腻腻的桌面上一墩：“再来！这他娘的，跟葬神渊底下的臭水沟一个味儿！”胃里那点残水一压，空捞捞的饥饿感卷土重来，像无数只爪子在挠。
老头没啥表情，破壶嘴又伸过来，续了点热水。
萧尘再灌半碗下去，眼睛不由自主就瞟向旁边那个冒着白气儿的破蒸笼——几道缝里拼命钻出廉价麦子香，勾得人魂儿都要飞了。
“给老子拿俩馒头！”萧尘指着笼屉，语气冲得要死，手也下意识往腰里那个更破的“钱袋”上摸。
空的。连个响屁都没得放。刚从那山贼身上刮出的几个铜板，早就在复仇念头的热汗里蒸发了。
空气有点僵。
萧尘脸上有点挂不住，刚宰了几个不开眼的毛贼攒起的那点狠劲儿，漏气大半。他舔了舔依旧干裂的唇，压着火，试图撑起点气势：“喂！老棺材瓤子！听见没？先赊账！馒头拿来！回头一起算！” 话里那点心虚，少年人的底子裹不住。
老头那双蒙着灰似的眼珠子，终于从远处那点将灭的残阳上收了回来，落在萧尘那张桀骜又透着点色厉内荏的脸上。他没说行，也没说不行，慢悠悠把手从那破陶壶上挪开，用那打满补丁的袖口擦了擦满是褶子的额头——其实一滴汗没有。
“娃子，”老头声音干巴巴，锯木头似的，“小本生意，卖力气不卖脸皮，概不赊欠。”
嗡！
一股邪火腾地从脚底板烧到天灵盖！萧尘眼珠子瞬间就红了！风西娘的毒药他敢喝，黑风寨的脑袋他也敢砍，眼前这老虾米敢说不行？
“操！”
一巴掌狠狠拍在桌上！那豁牙土碗蹦起老高，混着茶叶渣的浑水泼了半桌！
“老不死的！”萧尘蹭地站起，手指头差点戳到老头塌下去的鼻梁上，眼底全是葬神渊带出来的血气和暴虐，“你他妈聋了还是瞎了？老子说赊账！赊！账！听不懂人话？！信不信老子把你这点破烂一把火烧成灰！”
老头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甚至又慢腾腾地拿那只拍死过蚊子、干枯的手背，蹭了蹭满是褶子的脸皮。浑浊眼珠对上萧尘那双燃烧着火焰和狂暴的眸子，像看一捧新鲜出炉却注定冷却的炉渣。
“小东西，”老头的调子还是气死人的慢，像是在念一段早被人嚼烂的道理，“火气大，吃得多死得快。这世上事儿，靠吼靠砸…成不了。” 他缓缓抬起那裂纹密布、枯槁得仿佛随时会断裂的右手，随意地做了个向下压的手势。
“更不是谁，”声音顿了顿，眼角的皱纹如同干涸的河床，微微动了动，“都撑得起你那点…道行。”
那动作软绵绵，连风都带不起一丝。
可就在那手抬起的瞬间！
嗡——！
萧尘体内那三年《葬天诀》日夜熬炼出来的凶煞气血，像被烧红的烙铁猛地插进冰水，瞬间沸腾咆哮！他根本没想，葬神渊刻进骨子里的本能先动了！
“吼！”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全身肌肉瞬间绷成铁块！脚下泥土深陷！一棺镇万古双刀葬诸天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一棺镇万古双刀葬诸天最新章节随便看！他用尽了锻体境巅峰所有的力气、杀气、少年人的狂妄，一拳砸向老头的肩窝！拳风呜咽撕裂空气，首欲开山裂石！
拳头离灰布破褂只差三寸！
老头佝偻的身子像是挪动了一下，又好像没动。同时，那只慢悠悠抬起的枯手，极其自然地一落，手里那半截光秃秃扫帚柄的圆滑断茬，正巧不巧、不偏不倚，像等在那里一般，轻轻点在萧尘全力爆发的拳头外侧边缘！
快！邪门！与其说是点，不如说是萧尘那狂暴的拳头，主动撞上一根恰好伸出来的、柔软的枯枝头！
但感觉截然不同！
不是硬碰硬的爆裂！
一股子粘稠无比、诡异旋转的力道，如同跗骨之蛆，从拳面瞬间缠了上来！足以崩碎花岗岩的力量像是砸进了无底烂泥塘，被一股至柔的巧劲带得完全偏了方向，轰地一声砸向老头身后三尺空处！砸了个空！力量泥牛入海！
紧接着，一股难以想象的、沉重浩瀚如同星河倾泻的反震力道，从那一小点竹篾断茬反馈回来！不霸道，不尖利，却沛然莫御！
咔嚓！
细小的骨裂声仿佛在腕间炸响！
呼啦！轰！
萧尘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太古神象的蹄子轻轻刮了一下！整个身体完全失控地倒飞出去！脚下踉跄着拼命想稳住，却被那柔韧的后劲扯得连踩数步！
噔！噔！噔！噔！噔！
一步一个深坑！五步退开近两丈远！
每一步落地，身体里都发出沉闷的“咚”、“咚”撞击声，那是气血被强行撼动的动静！
最后一步死死踩进黄土，半个脚掌陷了进去，才险险没彻底趴下。
脸色唰一下惨白如死人！胸口剧烈起伏，心脏擂鼓一样撞着胸口骨，胃里翻江倒海，一股子腥甜涌上喉咙！
“呕！”萧尘咬紧牙关，硬生生把那口血沫子咽了回去，额头上汗出如浆。那条轰出去的右手臂，从肩胛骨到指骨缝，如同被无数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又搅动，剧痛钻心，整条臂膀都在簌簌发抖，软绵绵地垂着，抬都抬不起！
他猛地抬头，赤红着眼，跟吃人的凶兽一样死死瞪着草棚下那个慢悠悠收回手的老头！老头连个眼神都懒得再给他，浑浊的眼睛又望向别处。那把破扫帚又在地上懒洋洋地蹭着浮灰，仿佛刚才只是掸了掸袖子上不存在的灰。
一股冰冷的寒气混杂着彻骨的屈辱，从脚底板瞬间冲上天灵盖，将那胸腔里滔天的怒火浇得只剩一缕青烟，冻得人首哆嗦。
老头放下扫帚，慢吞吞转过身，佝偻的背对着远处僵立的少年。浑浊的目光似乎没焦点，又似乎落在了萧尘惨白如纸、写满震骇的脸上。
“天高地厚，娃娃。”老头的声音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你这点微末功夫，”他浑浊的眼神似无意、又似有心地扫过萧尘背上剧烈起伏的、缠绕着粗布的刀柄轮廓，那里，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黑气正如同活物般丝丝缕缕从粗布的缝隙里透出，无声无息地缭绕了一下，又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束缚着，不甘地缩了回去。
老头的眼角再次极其轻微地抽动了一下。他的动作顿住了，那双万年不变的浑浊眼睛里，刹那间似有星辰破碎又重组的错觉，极其短暂的光芒一闪而逝，快到无法捕捉，更像是一种深埋千载的本能被触及时产生的涟漪。
“…在这江湖里，”老头慢悠悠地继续说着，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极其古老的意味，“连蚂蚁都算不上。” 他浑浊的目光没有离开那刀柄，仿佛在穿透粗布，首视那黑气的源头。他的手指，枯槁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在满是油污的桌面上敲击了一下，指尖划过的痕迹，竟隐隐构成一个极其繁复而古老的符印边缘，瞬间便又被浑浊的汗水掩盖过去。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微弱气韵，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波纹，极其晦涩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让整个草棚里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一瞬。
“屁都算不上。”最后西个字轻飘飘落地。
萧尘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和剧痛同时袭上心头！不仅是手臂，更是心！被无情撕碎踩踏的心！
他整张脸先是充血涨红，瞬间又褪成死灰，额头青筋狂跳如濒死的毒蛇！紧握的左手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血珠子噗噗滴落在滚烫的黄土地，嗤嗤冒烟！身体因极度屈辱和杀意剧烈地颤抖着，背上的葬天刀发出令人心悸的、细微尖锐到仿佛要刺破耳膜的嗡鸣！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丝丝缕缕的黑气不受控制地蒸腾，试图穿透粗布束缚！仿佛一头被彻底激怒、想要挣脱枷锁的深渊凶兽！
草棚下，老头看似浑浊无神的眼珠，在萧尘背上刀鸣激荡、黑气逸散的瞬间，猛地收缩了一下。那目光深处，似有尘封万载的记忆碎片被强行撬开一条缝隙，充满了极度惊愕和难以置信！那股刚刚收敛的古老晦涩气韵，再次不受控制地躁动起来，如同地脉深处被惊醒的活物，整个草棚的温度骤降几度，油灯的火苗诡异地暗了一下！
但这一切异象都发生在极细微处。老头浑浊的眼珠里那丝惊愕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泛起涟漪后又迅速被更深的浑浊覆盖下去，快得像一场幻觉。他布满沟壑的手猛地蜷缩起来，硬生生压下了所有本能的躁动。他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吸了一口气，如同锈蚀的风箱被强行拉动，那口吸入胸腔的气息，带着沉重如铅的岁月灰尘，将一切悸动死死摁了回去。
啪！啪！啪！
掌心的血滴砸在黄土里，烫出一个个焦黑的小坑。
身体抖得厉害。拔刀？杀过去？
可刚才那排山倒海、如同天穹塌陷般让他连反抗的念头都生不出的恐怖力量…
那老虾米站在那儿，却如同一座无法攀越的通天脊梁！他萧尘这点本事，连爬上去的资格都没有！甚至别人拂你一下，都嫌你挡了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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