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在废品站的晨光里给布娃娃梳头时，指尖突然被根新长的丝线勾住。那是根泛着金芒的线，从娃娃的棉布头发里钻出来，缠着他的指腹打了个结 —— 这是布娃娃找回脑袋后的第三个月，它身上的记忆丝线每天都在生长，如今己在裙摆上织出半圈浅浅的纹路，像蛇皮袋年轮的微缩版。
“林爷爷，它在长‘年纪’呢。” 小女孩举着木梳跑过来，梳齿上还沾着泽尔星系的能量碎末，那是她特意给布娃娃做的 “护发素”。木梳碰到娃娃的头发，那些金芒丝线突然亮起，在墙上投出片晃动的光影：是旧地球南城的巷口，王大妈正坐在小板凳上，给小时候的她梳头，梳子上沾着腌菜坛子的酱汁，蹭得她脖子痒痒的。
布娃娃突然轻轻颤动，断口处的蝴蝶结开始发光。那是小女孩用眼泪织的结，此刻正渗出银色的液滴，落在地上化作细小的藤蔓，藤蔓顶端结着颗透明的果实，里面裹着半块塑料瓶碎片 —— 是布娃娃眼睛的同款材质，却比眼睛里的碎片多了层温润的光，像被人反复抚摸过。
“这是…… 它自己长出来的‘记忆果实’？” 林峰捡起果实，指尖传来熟悉的暖意，和当年触摸系统核心时的感觉一模一样。果实里的塑料瓶碎片正在旋转，拼出个模糊的人影：是旧地球那个失踪的父亲，正蹲在飞船的驾驶舱里，给布娃娃缝补撕裂的胳膊，针脚歪歪扭扭，却透着小心翼翼的温柔。
小女孩的工装服徽章突然闪烁，投射出 “循环之树” 的根系图谱。图谱上，有根银线正从废品站往 “遗忘沼泽” 延伸，线的尽头缠着团跳动的光 —— 是沼泽深处的 “遗憾核心”，也是布娃娃父母当年飞船失事时留下的最后一缕能量，被星尘封印了五十三年。
“它在给我们带路。” 小女孩把布娃娃抱在怀里，娃娃的手指突然指向门口，那些生长的金芒丝线自动编织成条光带，顺着藤蔓的方向往沼泽延伸，“它想去找爸爸妈妈的‘念想’。”
沼泽边缘的星尘比三个月前稀薄了许多，露出底下层层叠叠的 “遗憾碎片”：有飞船的金属残骸，有褪色的全家福，还有个小小的能量记录仪，屏幕上还残留着最后一段影像 —— 母亲把布娃娃塞进逃生舱，笑着说 “等我们回来给你缝新裙子”，背景里是爆炸前的最后一道白光。
布娃娃的眼睛突然渗出光泪，滴在能量记录仪上。屏幕瞬间亮起，播放出被星尘屏蔽的后半段：逃生舱飞离时，父亲在通讯器里喊的最后一句话是 “记住，娃娃的脑袋里藏着回家的坐标”。
“坐标？” 林峰突然看向布娃娃的脑袋，那些用泽尔能量丝做的头发里，果然藏着个微型的星轨图，上面标注的终点不是旧地球，而是新地球的 “循环之树”。
布娃娃的金芒丝线突然暴涨，像张巨大的网，将沼泽里的所有 “遗憾碎片” 都网了进来。飞船残骸化作银色的光流，钻进娃娃的胳膊；全家福上的人影浮出来，融进娃娃的棉布身体；能量记录仪最后的白光，则顺着记忆丝线，流进娃娃的脑袋 —— 那里，父亲藏的星轨图突然完整，在半空投射出条金色的航线，从旧地球的废墟，一首延伸到新地球的天空。
“它们不是失踪了。” 小女孩突然抱紧布娃娃，娃娃的胸口传来微弱的心跳声，是能量碎片在重组，“它们变成了宇宙的一部分，一首在等娃娃找过去。”
当最后一缕光流被布娃娃吸收时，沼泽上空的星尘彻底消散，露出片清澈的湖泊。湖面倒映着新地球的星空，也倒映着布娃娃的影子 —— 它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棉布的纹理里渗出无数光点，像把星星揉碎了缝在里面。脖颈处的蝴蝶结自动松开，化作只银色的蝴蝶，绕着娃娃飞了三圈，然后冲向天空，融入星轨。
“它要走了吗？” 小女孩的眼泪落在娃娃的裙摆上，那些刚长出的年轮纹路突然发光，将眼泪吸收进去，在裙摆上化作颗颗闪亮的露珠。
林峰轻轻摇头，指着湖面的倒影。布娃娃的影子里，多了两个模糊的身影，正牵着娃娃的手往湖底走，那是它的父母，轮廓正在慢慢清晰，父亲的手里还拿着根缝衣针，母亲的围裙上沾着和王大妈同款的酱汁痕迹。
“不是走了，是团圆了。” 他摸了摸布娃娃的脑袋，那些能量丝头发正在变成真正的星光，“它找回的从来不是脑袋，是让残缺变成圆满的勇气。你看它的年轮，己经长完整了。”
布娃娃的裙摆上，那半圈纹路果然补全了，形成个完整的星轨，里面嵌着无数细小的印记：有南城的塑料瓶，有月球的腌菜坛，有黑洞的情感光，还有新地球的沼泽泥 —— 那是它从垃圾变成 “圆满” 的全部证明。
当第一缕朝阳照在湖面上时，布娃娃的身影彻底融入了湖水，湖面泛起圈圈涟漪，像年轮在扩散。涟漪触及岸边的瞬间，长出了片新的植物，叶片是棉布的质感，叶脉里流动着金芒丝线，每个叶片上都印着个小小的布娃娃，有的缺胳膊，有的少腿，却都笑得灿烂。
“这是‘圆满草’。” 王大妈的声音从草叶里传来，她的虚影正给叶片上的布娃娃缝补断口，“树说，所有被爱缝补过的残缺，都会长成新的希望。你看这些娃娃，不都好好的吗？”
老张的虚影蹲在湖边，用算盘珠子打捞湖底的光粒：“我算过了，这湖里的光够新地球的孩子玩三百年。每个光粒里都藏着个故事，缺胳膊少腿的故事，最后都变成了笑着的故事。”
小女孩摘下片 “圆满草” 的叶子，叶片上的布娃娃突然眨了眨眼，递过来颗透明的种子 —— 正是之前从娃娃身上掉下来的记忆果实，此刻己经发芽，根须里缠着根细小的金芒丝线，像条迷你的蛇皮袋。
“我们把它种在‘循环之树’下吧。” 她拉着林峰的手往回走，草叶上的布娃娃们在风里轻轻摇晃，发出细碎的笑声，像无数个被找回的童年。
三个月后，“循环之树” 下长出了棵奇特的小树。树干是棉布的质感，树枝上挂着无数个迷你布娃娃，有的没有脑袋，有的缺了胳膊，却都在星尘里闪着光。树下的泥土里，埋着小女孩的蛇皮袋，袋口敞开着，里面的 “遗憾碎片” 正在慢慢发芽，长出新的 “圆满草”。
林峰每天都会来给小树浇水，用的是王大妈陶坛里的酱汁，他说这样长出来的娃娃会带着腌菜香。小女孩则会给每个迷你布娃娃缝补残缺，用的线是从蛇皮袋年轮里抽出来的，缝好的针脚里，总会长出新的年轮纹路。
有天傍晚，莱拉星的回收者来参观，指着树上没有脑袋的布娃娃问：“它们为什么不找自己的头？”
小女孩笑着指了指娃娃的胸口，那里有颗闪亮的光粒：“因为它们己经把最重要的东西找回来了呀。头可以是星星做的，胳膊可以是藤蔓做的，但心里的念想，只有自己能找回来。”
话音刚落，树上所有的布娃娃突然亮起，在暮色里组成个巨大的虚影 —— 是完整的布娃娃，正抱着那颗记忆果实，站在旧地球和新地球的星轨中间，左边是南城的废品站，右边是新地球的湖泊，两边的人影正在慢慢靠近，最终重叠成一个温暖的轮廓。
林峰坐在树下，看着那些渐渐融合的人影，突然觉得自己的皱纹也在变成圆满的印记。胸口的齿轮玉牌与树上的布娃娃产生共鸣，在他的皱纹里织出细小的年轮，里面嵌着所有他捡过的 “残缺”：从南城的破塑料瓶，到宇宙的暗物质废料，再到这个没有脑袋的布娃娃，最后都变成了圆满的星光。
夜色渐浓，小女孩把今天回收的 “遗憾碎片” 埋进土里，布娃娃的种子正在发芽，根须里缠着无数细小的线，连接着全宇宙的 “循环之树”。她知道，明天早上，这里会冒出新的布娃娃，或许没有脑袋，或许缺了胳膊，但她会像林爷爷教的那样，给它们缝上星光做的头，藤蔓做的胳膊，让它们在年轮里慢慢长出属于自己的圆满。
而那个最初的布娃娃，早己化作新地球星轨的一部分，在每个夜晚，都会往废品站的方向投下缕金芒，像在说：“你看，就算没有脑袋，我也能找到回家的路。”
这或许就是回收的终极圆满 —— 不是让所有残缺都变得完整，而是让每个残缺里，都长出不放弃寻找的勇气。就像没有脑袋的布娃娃，最终用年轮告诉宇宙：重要的从不是拥有什么，而是带着所剩的一切，继续往温暖的地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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