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一章:光影窃贼
眼科病房特有的微凉空气包裹着消毒水的气息,安静得只剩下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以及夕夕偶尔不安的翻身时,病床发出的轻微吱呀。我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虽然隔着厚厚的纱布,但手腕疤痕传递来的那丝微弱而稳定的“连接”,如同黑暗中的一缕暖光,让我能清晰地“感知”到她就在那里——一个蜷缩的、带着脆弱弧度的轮廓,呼吸平稳却带着药物带来的沉滞。
张辰在病房外低声打着电话,声音压得很低,但通过门板的轻微震动和空气的流动,我能“感觉”到他就在门外走廊,轮廓像一堵沉默的墙。他在调动资源,封锁消息,重新评估医院安保,以及……研究我那份颠覆常理的“证词”。那份关于疤痕、关于感知、关于陈森濒死剧痛的证词。我能想象他紧锁的眉头和眼中燃烧的不甘与疑虑。追捕的网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而补上这个口的线索,竟然系在我这道诡异的疤痕上。
“姐…”夕夕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打破了病房的寂静,“我又做那个梦了…好多好多闪电…好痛…”
我的心猛地一揪。手腕的疤痕似乎也随之轻轻一跳,传递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电击般的麻痛感——是她梦中残留的恐惧。我立刻伸出手,摸索着找到她放在被子外的手,紧紧握住。她的指尖冰凉,微微颤抖。
“只是梦,夕夕,”我放柔声音,指腹轻轻她手背上输液留下的胶布边缘,“闪电过去了,我们都在这里,很安全。”
“可是…好黑…”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下意识地抓紧我,“比停电还黑…什么光都没有了…”
她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我内心最深的恐惧和愧疚。那片剥夺了她一半光明的、彻底的黑暗。我喉头发紧,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抚上自己眼前厚厚的纱布。我的黑暗是旧的,是习惯的牢笼;她的黑暗是新的,是突然坠落的深渊。
“不怕,”我用力回握她的手,将她的指尖引导到我左手腕的疤痕处,“还记得吗?姐这里有小星星。黑夜里,小星星也会亮的。”
当她的指尖触碰到那道扭曲的疤痕纹路时,一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清晰的暖流瞬间在我们相连的皮肤间传递。夕夕的身体似乎轻轻一震,发出一声细微的抽气声。
“咦?”她发出疑惑的声音。
“怎么了?”我立刻问。
“姐…你的手腕…”她的指尖在我疤痕上小心翼翼地移动,带着一种奇异的专注,“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不一样?”我的心跳漏了一拍。疤痕的变化?是爆炸后的余波?还是连接陈森带来的某种未知影响?
“嗯…”夕夕的声音带着不确定,“好像…有点温温的…然后…我刚才碰的时候,脑子里好像…闪过一点点…彩色的小点点?特别小,特别快,像…像坏掉的电视机雪花…但有一点颜色?”
彩色的小点点?!
我浑身一僵!夕夕描述的…那分明是视觉信号!是视网膜受到刺激产生的光幻视(Phosphene)!她失明的眼睛,怎么可能通过触碰我的疤痕…“看”到东西?!哪怕只是转瞬即逝的彩色噪点!
“夕夕,你确定吗?是‘看’到的感觉?不是想象?”我的声音因为震惊而微微发颤。
“就是…就是‘闪’了一下,”夕夕努力描述着,“不是想象的…就是…就是眼前突然有东西亮了一下,五颜六色的,很小很小…碰到姐的疤就没了。” 她顿了顿,带着一丝孩子气的困惑,“姐的疤…会放小烟花吗?”
这个天真的比喻却让我如遭雷击!烟花?不!这更像是…信息的泄露!窃取!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惊悚的念头瞬间攫住了我!难道…那道疤痕的连接,不仅能同步痛觉,在极近的距离、极深的羁绊下,甚至能…单向地“窃取”夕夕残存的视觉信息?!那些混乱的、碎片化的神经信号,通过疤痕的通道,泄露到了我这里?!
我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腕。疤痕安静地蛰伏着,温凉的触感依旧。但刚才夕夕触碰时,我确实也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不同于以往同步痛觉或情绪的…信号波动。很模糊,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接收到的微弱电波噪音。
“夕夕,”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你再碰一下试试?就刚才那个地方。”
夕夕依言,冰凉的指尖再次轻轻落在我手腕疤痕最扭曲的那个节点。
就在接触的瞬间!
嗡——
一股极其细微、如同静电般的震颤感从疤痕深处传来,迅速沿着手臂神经向上蔓延!而几乎是同时,在我的黑暗视野深处——那片纯粹虚无的、只有模糊轮廓线的“画布”上——毫无征兆地,爆开了一小片极其细碎、闪烁不定、毫无规律的彩色光点!
红的、蓝的、绿的、黄的…像打翻的微型霓虹灯碎片,疯狂地跳动、湮灭、再生!它们没有形状,没有意义,纯粹是视觉神经受到非视觉信号刺激后产生的混乱放电!是夕夕受损的视觉系统在绝望中发出的、无意义的“噪音”!
“啊!”这突如其来的、首接在“视觉”层面炸开的混乱信号,让我忍不住低呼一声,下意识地想抽回手。这感觉太诡异了!不是用眼睛看到的,而是信息首接“注入”了我的感知中心!我的大脑像是被强行塞入了一团彩色的、无序的乱麻!
“姐?你怎么了?”夕夕吓了一跳,手指立刻缩了回去。
她手指离开的瞬间,那片疯狂闪烁的彩色噪点如同断电般骤然消失。我的黑暗感知世界瞬间恢复了以声音、震动、气流为基础的、相对清晰的轮廓线条。只剩下手腕疤痕处残留的一丝微麻。
“没事…没事夕夕,”我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安抚着她,“就是…有点麻。你刚才…又看到彩色小点了吗?”
“嗯!”夕夕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又闪了一下!这次好像…绿色多一点?姐,你的疤真的会放小烟花!”
我的心沉了下去。不是烟花。是窃听。是偷窥。是疤痕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强行攫取着夕夕残破视觉系统中泄露的、混乱的神经信号,并将这些无意义的碎片,首接投射到了我的感知里!
这能力…比同步痛觉更诡异,更令人不安!痛觉同步至少目标明确,是身体的警报。而这种视觉信号的“窃取”,则像在强行翻阅一本被撕碎、又被胡乱粘贴起来的、属于夕夕的私人画册!这完全违背了意志,侵犯了她最私密的感知领域!
一种混杂着震惊、愧疚和强烈不适感的寒意瞬间笼罩了我。我利用疤痕感知夕夕的痛苦,是为了保护她。可这种“窃取”…算什么?
“夕夕,”我握紧她的手,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答应姐,以后…尽量不要碰姐手腕上这个疤,好吗?尤其是眼睛不舒服的时候。”
“为什么?”夕夕的声音充满了不解和一丝委屈,“碰到疤的时候,那些小点点…虽然有点乱,但好像…没那么黑了…有一点点东西在闪…” 她的话语里,竟然透出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对“光”的本能渴望。
我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对她而言,哪怕是无意义的彩色噪点,在绝对的黑暗里,也成了唯一的“光”的替代品?这认知让我既心痛又恐惧。
“因为…姐怕它不稳当,”我艰难地解释着,寻找她能理解的理由,“这些小烟花…放多了,姐的手腕可能会累,会不舒服。等夕夕的眼睛好了,我们看真的烟花,好不好?”
“哦…”夕夕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失落,但最终还是乖乖地答应了,“好吧…那姐你也要快点好起来…”
安抚好夕夕,看着她再次在药物作用下沉沉睡去,我靠在冰冷的椅背上,心绪如同惊涛骇浪。手腕的疤痕像一块冰冷的烙铁,提醒着我它蕴藏的、难以掌控的力量。同步、感知轮廓、窃取视觉信号…它到底还有多少未知的维度?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张辰沉稳的脚步声走了进来,轮廓停在我身边。
“夕夕怎么样?”他低声问。
“睡了。”我简短回答,暂时压下了关于“视觉窃取”的惊人发现。这太敏感,也太超常,我需要时间消化和验证。“外面情况?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共生之痛 ”
“封锁了消息,只说码头发生严重事故,嫌犯在逃,爆炸波及有医护人员受伤。”张辰的声音带着疲惫,“陈森跳海区域和下游沿岸搜索还在进行,但…希望渺茫。他就像人间蒸发了。海警那边捞到一些被炸碎的油罐车碎片和…人体组织碎块,正在做DNA比对,但范围太大,无法确定是否属于陈森。”
人体组织碎块…我胃里一阵翻滚。左腹那撕裂的剧痛仿佛又在隐隐作祟。如果那些碎块来自陈森撕裂的伤口…那是否意味着他真的葬身大海?那为何同胞的剧痛会消失得如此彻底?这疤痕的连接,到底遵循着怎样的生死法则?
“林晓,”张辰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关于你的感知能力…我联系了一个人。”
“谁?”我立刻警觉起来。
“秦枫教授。市医科大神经生物学和异常感知研究领域的顶尖专家,也是军方特聘顾问。他有最高级别的保密权限,而且…对类似‘超常感知’的案例有过接触。”张辰的轮廓似乎靠近了些,压低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们需要科学地理解你身上发生了什么。这关系到能否将这种能力转化为有效的追踪工具,也关系到你的安全。秦教授明天上午会过来,以‘术后神经功能评估’的名义对你进行检查和访谈。”
军方顾问…异常感知研究…最高保密权限…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带来一种巨大的、被未知力量审视的压迫感。仿佛我手腕上的疤痕不再仅仅是我和夕夕的秘密,而是变成了一个需要被解构、被研究的“样本”。
“张队,”我抬起头,即使隔着纱布,也仿佛能“感觉”到他目光的锐利,“我只是一个医生,一个想保护妹妹的姐姐。这道疤…它带来的痛苦远大于所谓的‘能力’。我不想被当成实验室里的小白鼠。”
“我明白你的顾虑,林晓。”张辰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感,“秦教授不是冷血的科学家。他的首要目标是理解并帮助。只有理解它的机制,我们才能更好地控制它,利用它,甚至…找到关闭某些危险连接的方法。比如,屏蔽掉对陈森那种…危险的同步。”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而且,这也是为夕夕负责。你们姐妹的连接如此紧密,任何关于疤痕能力的发现,都可能对她产生影响。”
他的话像精准的手术刀,切中了我的软肋。关闭对陈森的通报?保护夕夕?这两个目标像沉重的砝码,压在了我抗拒的天平上。
“只是评估和谈话?”我最终问道,声音带着妥协的疲惫。
“目前阶段,是的。”张辰肯定地回答,“我们需要数据,需要你的主观描述,需要尝试一些无创的测试,比如脑电图监测在你集中感知或触发同步时的神经活动模式。一切以你的意愿和安全为前提。”
“……好吧。”我垂下头,手指无意识地再次抚上那道温凉的疤痕。它安静地蛰伏着,像一枚沉睡的密码锁,里面封存着雷霆的力量和深渊的秘密。明天,会有人试图解读它吗?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又被敲响了。一个年轻的护士推着治疗车进来,轮子发出轻微的咕噜声。
“林医生,该换药了。”护士的声音清脆。
“好。”我应道。
护士熟练地走到我身后,开始解开固定我后背撞伤敷料的胶布。冰凉的消毒棉球接触到皮肤的瞬间,带来一阵刺激感。我配合着微微前倾身体。
突然!
护士靠近时带来的一阵微弱的气流扰动中,夹杂着一丝极其细微、却让我瞬间头皮发麻的气味!
不是消毒水!
不是药味!
而是一种…淡淡的、混合着海腥和铁锈味的…血腥气!非常非常淡,几乎被浓烈的消毒水味道掩盖,但经历过码头那地狱般的场景,对这种味道,我的嗅觉和疤痕的感知都变得异常敏感!
这气味…怎么会出现在一个刚进来的护士身上?!难道是处理过其他外伤病人感染的?但市一院急诊和住院部是分开的,普通病房护士身上不该有这种新鲜的海腥血气!
我的身体瞬间绷紧!手腕的疤痕毫无预兆地传来一阵尖锐的灼痛!不是剧痛,而是一种强烈的、如同警报般的针刺感!
危险!
几乎是本能地,我的轮廓感知能力瞬间提升到极致!黑暗中,护士的轮廓清晰地“亮”起——她正站在我身后,微微弯腰,动作看似在换药,但她的头部轮廓…似乎正以一个极其细微的角度,偏向沉睡的夕夕的方向?!
她不是在专注地给我换药!她的注意力…在夕夕身上?!
“护士,”我猛地开口,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冷厉,“你是新来的?以前没见过你。”
身后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那股海腥血气似乎也随之一滞。
“啊?我…我是刚调来眼科的支援护士,林医生您可能不认识我。”她的声音依旧清脆,但语速快了一丝,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同时,我“感觉”到她的轮廓迅速转回,重新聚焦在我背部的伤口上,动作也加快了些。
“支援护士?”我追问,“哪个科室调来的?叫什么名字?”
“普…普外科的,王…王敏。”她回答得有些磕巴,换药的动作带着一种急于完成的仓促。
王敏?普外科?我迅速在记忆中搜索。普外科的护士长姓李,骨干护士里…似乎没有一个叫王敏的!而且,她身上的血气太可疑了!
“张队,”我立刻转向张辰的方向,声音提高,“麻烦你帮我看看,普外科是不是真有个支援护士叫王敏?”
“嗯?”张辰显然也察觉到了异常,他的轮廓瞬间由放松转为高度警戒,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一步就跨到了我和那个“护士”之间,高大的身影带来巨大的压迫感。“这位护士,请出示一下你的工作证。”
“工…工作证?”那个“护士”的声音彻底慌了,“我…我忘带了!在更衣室!我马上去拿!” 她说着,丢下换了一半的药和纱布,推着治疗车就想往外冲!
“拦住她!”张辰厉喝一声,身形如电,瞬间出手!
“啊!”那女人发出一声尖叫,治疗车被张辰一脚别住!她猛地将治疗车狠狠推向张辰,试图阻挡!药瓶和器械哗啦摔了一地!同时,她身体极其灵活地向侧方一扑,目标首指——病房的窗户?!
她想跳窗?!
“夕夕!”我惊叫出声,顾不上后背暴露的伤口,凭着轮廓感知猛地扑向夕夕的病床,用身体护住她!
砰!
哗啦!
玻璃碎裂的刺耳声音和重物落地的闷响几乎同时传来!伴随着张辰一声压抑的痛哼!
“张队!”我心脏狂跳!
“我没事!”张辰的声音带着怒意和一丝喘息,“她跳下去了!二楼!下面有绿化带!警卫!封锁楼下所有出口!抓住那个女人!”
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喝声瞬间在走廊和楼下响起。
我紧紧抱着被惊醒、吓得瑟瑟发抖的夕夕,心脏狂跳不止,后背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手腕的疤痕灼热得发烫,刚才那警报般的针刺感尚未完全消退。
那个女人…她是谁?陈森的爪牙?她伪装成护士想干什么?是冲着夕夕来的?还是…冲着我?
那丝海腥血气…是码头爆炸沾染的?还是…来自跳海逃生的陈森?!
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病号服。陈森没死!他不仅没死,他的触手,竟然在爆炸后短短几小时内,就再次伸进了这间守卫森严的病房!
“姐…我怕…”夕夕在我怀里颤抖,声音带着哭腔。
“不怕…不怕…”我机械地拍着她的背,目光(虽然看不见)死死“盯”着那扇破碎的窗户方向。寒冷的夜风裹挟着消毒水的味道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倒灌进来。
手腕的疤痕在疯狂地灼烧、跳动,像一颗不安的心脏。
秦教授的评估尚未开始,疤痕的秘密远未揭开,而恶魔的反扑,己经带着血腥味,破窗而入。
黑暗从未如此粘稠。
威胁从未如此迫近。
疤痕的灼热,是警示,亦是未熄的战火。
(http://www.220book.com/book/TTJR/)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